奥奇

大约是在1987年的夏秋之交，作为小说编辑的我，在审读纷繁的来稿时，发现了一篇来自赤峰市师范学校普师班的作品，题目是《多彩的云》，作者的署名为“乔洼秋硕”。这是一部大约三万多字的中篇，反映的是校园生活。作者的文笔尚显稚嫩，作品的内容也缺乏深度，然而作者独特的叙述方式和亲切自然使人贴近的生活气息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像在众多的乱石之中发现了一块儿未璞之玉，由衷的为作者隐藏在作品中的文学潜质所折服。

遗憾的是由于篇幅的关系和其他一些原因，我所编辑的刊物不能发表这篇使我看中的作品，而出于职业的习惯，在给作者退稿的同时，我附了一封信，谈谈对稿件的看法，当然不外乎肯定作品的长处，也提出作品的不足，更希望作者能够坚持下去，充分挖掘自己的文学潜质。出于一种特殊的关心，当时，在信中我告诉了他一个急功近利的办法：让他先写些短的，能够在刊物上发表。稿退出不久，我便收到了乔洼热情洋溢的回信，从他的信中我了解到，这个极有潜质的文学青年当时只有十八岁。

随后，乔洼的作品便源源不断地直接寄到我的手里。由此，乔洼也踏上了他的文学之路。1988年2月，他在《草原》上发表了他的处女作《山村纪事》，同年十一月，他又发表了《曲》，而1989年4月，他的《新房子》占据了《草原》头条的位置。这篇作品把作者所亲身体验的生活进行了浓缩，把自己苦辣酸甜融进了字里行间，无论从思想的深度，生活的涵盖面，艺术的表现力，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也是乔洼创作从幼稚走向成熟的标志。

在创作上，我总觉得应该随心所欲，轻轻松松地去搞而不要弄得苦不堪言。可是那些在文学道路上获得成功的作家却多用行动对我的观点进行批判，他们对于成功所付出的努力是艰辛的，巨大的，常常为构思作品痛苦不堪、神经衰弱，写起文章来背负沉重，绞尽脑汁，有时为文字不流畅地落在纸上苦恼的想要自杀。而愉快和喜悦往往是在成功之后。乔洼是个例外，短短的几个年头，他写完了能装满两麻袋的稿纸。一段时间内，他像着了魔似的进行创作，有人说他“写得发痴”。当我见他问起时，乔洼却对我憨憨地一笑：“每天总得写个七八千字。否则就不好受。写起东西来，感到非常愉快。”轻松愉快地进行文学创作，把写作当作一种消遣，这是多么使人羡慕而自叹不如呀！

实在令我惊诧的是：乔洼的作品所描写的全部是他周围所接触的人和事情。这些在旁人看来，往往是平淡无奇，毫无可取的，乔洼却把这些别人看来并无价值的素材写成了耐人寻味的小说，像《师者》、《我的老师孙来福》、《今日无雨》、《丑房子.丑姑娘》等等。也许因为这种贴近和熟悉，他不需要更多的构思，又有自己独特的叙述表达方式，因此创作起来便感到轻松愉快。而这些作品拿到哪一个文学刊物上，都不比发表的一般作品差。我们谁也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一种艺术才华，一种文学潜质。当然，这种才华和潜质的被发现需要一定的过程。大艺术家梵高的作品在他生前无人所识，而在其死后变得价值连城。我不认为《娶亲》这本集子里的作品就能代表乔洼的创作，因为在我所读过的乔洼未能面世的作品里，有许多要比这些更为出色，只是由于条件的种种限制，依然装在麻袋里。但我总想：假如有一天，乔洼的作品得到承认，那两麻袋写满的密密的稿纸将成为一个源源不断的宝库，那是很难有人能与之比拟的。

我初见乔洼是他发表处女作后不久。在那之前，他就写信说要专门来看我。我以为那纯是客套语言，没想到在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去上班，办公室里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便是乔洼，个子不高，衣冠不整，说话似乎还略有些结巴。他谈起话来拘拘束束，一副难以让人置信是一个能流利地写出许多小说的未来作家的样子。他当天早晨到的呼市，刚下火车就买了第二天返程的火车票，从赤峰到呼市，一千多里地自费旅行，目的就是为了见我这个责任编辑一面。在有些人看来，这人的脑子里是否有点儿毛病？我倒为他的这种真诚而深深感动。

这次我也认识了与乔洼同来的那个女孩，后来成为他妻子的梦雨。梦雨在文学上的出道比乔洼更早些，文章也更早些变为铅字，这在乔洼的作品中我已有所闻。梦雨娇小，比之乔洼的憨态似乎灵巧了许多，但说话细声细语，谨小慎微，温和柔顺，但过分内向的性格还是掩去了不少外在的灵气。如果读她的作品，就不难想象她很早就发表作品的原因了。梦雨的作品写得很秀气，这就不能不归之于她那不形于外而蕴之于内的灵气了。梦雨的作品根植于她生活的土壤，反映的是农村的生活，无论是《过来人的故事》、《分地》、《土地》、《娶亲》，以及篇幅较长的《娼妇》，大都以简单的情节和内容，从而反映略显多义但又十分鲜明的主题，折射了人的生死爱恨，世态炎凉。

梦雨的作品语言凝练简洁，给人留下了思索的空间，有时一篇小说里的人物不出现，但读者却感受到了人物的存在。如《土地》里的空袖管儿女人和《发丧》里面被娘骂作婊子的女人，从而不难看出梦雨的作品在结构和内容上颇具匠心之处。

人生往往有许多巧合，而事物的发生发展也往往有许多巧合。赤峰师范学校似乎是一个出作家的地方，在文学上有些成就现在离开内蒙古远走他乡的鲍尔吉.原野、在阿鲁科尔沁旗任职的吕斌、桑苗都在这所学校上过学，而且还是一个班的同学。乔洼和梦雨出自这个学校，同在一个班里，并且据我所知，他们同学中还有不少搞文学创作的，如果加上些神秘色彩的话：搞文学需要风水，那么，赤峰师范学校不能不说是出作家的风水宝地。

乔洼和梦雨出自这块风水宝地，但愿他们能得此眷顾，写出多而优的做品，做大手笔。

1994年7月29日零点50分——2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