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白皙的藕臂搭在浴桶上,宴卿卿趴在手上休息了,她以为自己一会就会醒。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穿着褐色靴的人影走了进来,他的手臂上搭在厚厚的披风。
……
宴卿卿倏地惊醒,扶着浴桶准备起身,却又虚脱无力地靠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的光亮,一脸茫然。眼角红红的,还带着春|潮湿的泪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羞愤得快要滴血,难以想象。
闻琉他,闻琉他怎么可以?!
宴卿卿低头往身下看了看,晕黄的烛光下,没有看出任何被重重揉捏过的红痕。
她的身体突然一僵,果然还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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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燃尽的红烛泪光点点,顺着烛身泣声而下,铁制的烛台高耸站立,堆积一大片灼热的红泪。宫邸深深难以寻觅,隐隐约约的深色笼罩着人的面孔。
闻琉单手撑在紫檀镶玉圆桌上,眼眸盯着宴卿卿。
他摸不透她脸上的表情,手中的釉色瓷杯不由得多转了几圈。
而宴卿卿抬手拢了拢浅色的单衣,把身上暧昧的痕迹都遮掩住。
玲珑有致的身体曼妙无比,长发披散在圆润的细肩上,修长的腿微微蜷缩。
单衣是丝绸所制,样式极好,柔滑贴身但也极易破损,宴卿卿身上这件更是只剩下大致的形状。
以闻琉孔武有力的手劲,这算得上手下留情了。
两人一言不发,冷清的夜里多了抹寂静。
闻琉身上穿着皱皱巴巴的黄色裹衣,裸‖露的胸膛有些奇怪的痕迹,血肉有些泛白,其中似乎还带着微红,像是指甲划出来的样子。
“义姐……”他沉声开口,“对不起。”
宴卿卿心中十分尴尬,没有说话。
并不是她不回答他,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荒唐!实在荒唐!
闻琉以为她生气了,轻轻放下杯子,歉意说道:“今日之事,是朕疏忽,唐突了义姐,若义姐愿意入宫,朕……”
“不用。”宴卿卿开口拒绝,“今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闻琉眸色一深,语气却依旧没变,而且还多了丝犹豫:“可是江公子那边,恐怕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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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沐是宴卿卿的未婚夫婿,两人从小就有婚约。
虽然还没到情投意合的地步,但也差不多算熟悉对方脾性,至少对于家人来说,江沐是一个好男人。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荒唐事,过不了几个月宴卿卿就会嫁进江府。
但如今,宴卿卿咬紧下唇,这叫什么事?!
闻琉和她在……宴卿卿实在无法想象。
她一直把闻琉当弟弟对待,虽然不是亲的,但宴卿卿心中也没有过芥蒂,只觉得这孩子可怜懂事,就多放了点心。
可是、可是谁家义姐会躺在义弟身下喘息迎合?
宴卿卿都不知道该怎么抬头了。
前几天宫中发了帖子,说是宫中要举办中秋佳宴,邀诸位官员及他们的夫人儿女进宫贺宴。
宴卿卿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是闻琉的义姐,自然免不了要来一趟。
宴会到了后期,大多官员都已经告退回府,宴请卿则被闻琉以叙旧的名义留了下来。
闻琉曾经在将军府待过几年,这几年来他和宴卿卿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叙一下旧,似乎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宴大将军被小人所害,战死沙场;宴小将军为阻止逆臣叛乱,身首异处。
偌大的宴家,人丁凋零,到最后竟只剩宴卿卿一人。
而闻琉是个冷宫妃子所生,作为皇子,所受的待遇却是连宫中最低等得太监不如。
时常受到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差点被其他兄弟打死在路上。
若非宴卿卿相救,恐怕他这个人早就成为了黄泉路上的冤魂,哪还有现在的黄袍加身。
救命之恩加父兄舍身为国,闻琉认她为义姐,给她令人尊敬的身份,没人敢反驳。
而且像她这样的孤女,也没人想针对。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宴卿卿实在惊疑,竟被人算计出了如此大的意外?
她和闻琉行至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地方,宴卿卿走得有些累了,闻琉就笑着让她去宫殿里坐坐,休息一会儿。
宴卿卿毫无防备地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途中有丫鬟递了杯茶水过来,两人都没仔细注意。
若只是单纯的让人起兴的药也就算了,宴请卿可能还不至于尴尬到这一种地步。
偏偏这药的药性十分怪异——让身体瞬间沉沦进无限的欲‖望中,不断上前迎合对方,但大脑却从来没像那个时候一样清醒过。
她清楚地感受到闻琉湿热的呼吸,闻琉失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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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
心中不断抗拒,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连拒绝也做不到。
刚开始的时候,她和闻琉,甚至还不是在床上度过的。
闻琉在将军府呆的那几年不是白呆的。
宴大将军亲自教导,整天没日没夜地挥剑练拳,读书也不能落下,比任何人花的心思都多。
不知不觉间,他竟长得比宴大将军还要健硕高大,与初来时的矮小干瘪相比,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也让刚才的宴卿卿吃尽了苦头,双腿现在还合不拢,胸前的疼痛告诉她上面绝对有不少指印。
“我会同他退婚的。”纤细发白的手指攥紧裹衣,宴卿卿垂眸说道。
江家书香门第,要求极严,发生了这种事,江沐绝不会再娶她,更何况江沐也不是非她不可。
闻琉突然起身,上前几步,宴卿卿皱了皱眉:“先别过来。”
闻琉站着不动。
“义姐何必拘泥于一个礼部侍郎之子?他天赋一般,成不了大器,家风极严,你进了他们府中,指不定以后怎么遭罪。”
“我说了我会与他退婚。”
闻琉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了声歉:“对不起,要不是朕今日邀你游御花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朕定会让人严查此事,还义姐一个公道!”
他的此番言语光风霁月,没夹带任何腌舎的东西。
宴卿卿没有怀疑,深呼一口气,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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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闻琉认识很久了,闻琉待她一直敬重有加,以他的身份,他没理由算计自己。
闻琉突然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挑出宴卿卿的东西,上前递给她。
“义姐先穿好衣服。”
遒劲的手上抓着一堆衣服,闻琉善解人意地撇过头不看宴卿卿。
“……多谢。”
宴卿卿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臂,十分尴尬地接过了这些衣服。
等她拿过后,闻琉为了不闹大红脸,就拿着自己的衣服到了屏风之后。
他才进去,就听见宴卿卿轻呼了一声。
是疼的。
他微微后悔,自己的确玩得太过头了。
本以为凭他强劲的内力,这种下三流的药物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没想到这药一入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上所有的血气就全都被激发出来。
幸好宴卿卿是武将之女,平日里也多有练习,否则现在早就被折腾得晕过去了。
而外边的宴卿卿,则是又陷入另一个难题。
藕荷色的肚兜衣带不知道去哪了,而内面还有一摊稠湿的怪东西,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什么。
宴卿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忍着疼意先穿上了别的衣服,把这私密物品揉成一团,放在身上。
“义姐可穿好了?”闻琉问。
银辉撒在大地上,今年中秋的月亮格外的圆,几乎就像白天一样。
宴卿卿有些艰难地把淡色襦裙随意穿上,然后揉了揉额头。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闻琉,她说道:“再等一会。”
闻琉似乎没起疑,也没催促。
“义姐不愿让人发现,但这样出去太令人怀疑了,刚才忘了告诉义姐,朕已经让人布置热水,至于衣裳,不必穿好,套上外衣即可,先去洗漱一下喝些东西,到时朕再派人去将军府通报一声,此处僻静,不会有人特意过来,义姐大可放心。”
“不用了。”宴卿卿觉得自己没脸待下去。
“可万一处理不好……”闻琉迟疑说道,“朕怕会义姐会有身孕。”
宴卿卿身子一僵,闻琉说得没错。
“好。”
2.
香楠木嵌玉屏风直直站立,绦环板镂雕华致的石榴、蝙蝠,拐子龙纹隐隐约约雕刻在楣板上,十二扇的长度隔绝外人的视线。
宴卿卿的手半撑着头,搭在浴桶边沿,嫩白光滑的手臂全是青紫红痕,葱白的玉指也不可避免。
其实她现在不适合洗澡。
身子的酸软消退不去,根部也被磨破了皮,可湿哒哒的东西里边外边都是了,黏腻无比又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闻琉人长得高大,在某些方面的优势自然高于常人,这不仅是体现在健硕的身体上,同时也体现在强劲的力量上。
宴卿卿不想再回忆这件事,她摇摇头,把心中所想全甩了出去。
但事情毕竟才刚刚发生,想要完全忽略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宴卿卿碰及自己身体的时候,那种强烈的侵占感更是如同实质般。
闻琉是个正人君子,让人送药送水进来后就直接出去外边回避。
“小姐可觉得凉了?是不是要添些香汤?”屏风外的宫女上前恭敬询问。
宴卿卿轻轻应了一声,示意她们进来,水是否变凉她不介意,可她现在真的不敢见闻琉。
她觉得没脸见他。
或许是男女身体方面的差异,也可能是闻琉每日都勤于练武所以产生了抗力。
在宴卿卿觉得身子不对劲的时候,闻琉的样子还是好好的。
换句话说……是她先主动的。
宴卿卿抬手捂住面孔,心中着实难堪,她至今都还记得闻琉诧异的表情。
……
木檀色的帷幔从上缓缓垂下,虽是御花园深处的宫殿,但却异常的干净,像是特意打扫过一样,实在有些不和常理。
夜微微深重,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宴卿卿又不常到这种地方,这极易被忽略的小细节也就没引起她的注意。
当然,即使她意识到了不对,闻琉也自有办法打消她的疑惑。
和宴卿卿的磨蹭不同,闻琉早已经换上新衣服,他背着双手,身体挺拔地站在殿门内侧,眸色深沉,望着远方稍稍微亮的天明。
他长得是极好看的,面如冠玉,鼻梁高挺,星眸朗朗,浑身气质更是君子端方,温润以泽,即使现在让人觉得莫名怪异。
闻琉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回头朝后边的太监道:“义姐应当好了。”
老太监听出来他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催,他恭顺地弯腰回道:“莲花已进去多时现下应是快要出来了,奴婢再去催催。”
闻琉静静不回话,默许了他的行为。
老太监把拂子的长柄往手上一搭,脚步轻快地往里间走,还没等他走上几步,名叫莲花的宫女和就宴卿卿出来了。
“宴大小姐。”老太监恭敬行礼。
闻琉听见声音,眼眸微动,这才侧身回头。
宴卿卿在京城也算得上出名的美人,俏脸艳丽,柳眉弯弯,胸前的饱胀傲人浑圆,白皙柔滑,其中沟壑诱人无比,细腰盈盈不可一握,肌理细腻,尝之便可知是人间尤物。
不过可惜,晖朝男子大多喜爱清雅淡然的女子,她这长相身材倒没什么好的。
闻琉见她神色淡淡又不像生气,心中暗暗反思一番,难道自己真弄她弄得太重了?
闻琉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她产生阴影,已经是竭尽力地控制自己了,虽可能还是会有重了,但是以宴卿卿的身体,她应该是能承受的。
他面上什么不显任何异样,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起初闻琉的确很小心。
既要演出自己是被药物所迷,又必须小心翼翼地让她不觉得十分冒犯,能做到这一步,也没谁了。
毕竟血气虽然上头,但这也不代表他是个满脑情‖欲的男人。
可烛台被宴卿卿不小心扫落在地,瞬间失了光亮之后,一切就有些失控了。
肌‖肤相触带来隐秘刺激,所有的感觉被放大数倍,身下的微颤紧缩在心尖上抖动,细碎可怜的呜咽声更是强力的药物,胸膛上滑落的汗液滴在她的身上。
宴卿卿看见闻琉的嘴巴微张,却什么也没说,眉眼之中是懊恼的歉意,像是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这抹情绪虽藏得颇深,但熟悉他的宴卿卿还是看出来了。
这件事本与闻琉没多大关系。
她稍稍扯了扯嘴角,朝闻琉淡笑道:“陛下。”
“义姐……可好些了?”闻琉上前问。
宴卿卿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带来一阵默默无言的冷寂。
闻琉微微抿嘴,但双眸中却像没看到这动作一样
他沉声继续道:“因朕未多加防备,让义姐受此大罪,愧对骠骑大将军指导……”
“罢了。”宴卿卿打断他,“并非你一人之错,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谈。”
闻琉俊俏的脸稍稍犹豫,随后又缓缓点头,不再多说。
“那……可否要再换身衣服?”
虽保证了不再说,可闻琉迟疑了一会,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宫女给宴卿卿拿的是一件淡水色对襟齐胸罗裙,墨绿系带高高束起,垂下的两根系带飘扬微摇,裙裾平平整整。
因她本身故,胸前被撑得满满,系带微微弯曲,漏出大半个白透滑嫩的饱满,其上的红痕暧昧无比,委实让人心跳加速,移不开视线。
真不知道闻琉当时到底是多么疯狂。
宴卿卿窘态地抬手捂住胸口,刚才宫女替她换衣裳的时候一直在失神,没注意到这事,现在只好尴尬应道:“换一身吧。”
但是再怎么换也抵不住胸前的春色,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让人临时裁了一件较为良家的罗裙。
换上之后宴卿卿便匆匆告辞离开,若说宴卿卿羡慕平常女子,那绝对是因为她们在可以不用花费多大力气在穿着打扮上。
闻琉往前迈了一步,可宴卿卿走得极快,仿佛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他停了下来,神情不明,摆手离去。
不急,来日方长。
宫中效率很高,宴卿卿离开时不过才黎明初晓。
在她走后,闻琉也回到了太极宫。
晖朝初年期间,太宗喜好奢靡,尤爱各色暖玉,对其爱不释手,底下官员察言而观色,从民间搜刮奇石白玉,纷纷进贡以得赏赐进爵。
皇宫内的宫殿个个精致华奢,罗帐乃鲛绡宝所制,纹路繁复无比,夏日有金枕玉簟,冬日铺着蓝田暖玉和绒毯,而民间却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热,反抗者逐年增多。
亏得当时太子登基之后力挽狂澜,倡导节俭,严查贪官污吏,以身作则,晖朝这才安稳地扎了跟脚。
不过这宫殿的奢华倒是留了下来。
闻琉让左右太监宫女退下,随后在紫檀木宝椅上坐下。
厚重方桌上摆着的一沓奏折,都是还没处理过的,精致的端砚雕着清新的荷叶模样,格外秀气,毛笔整齐排列在鸡翅木笔架上。
他对空荡荡的房间说了句“出来”。
一个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下来。
“属下唐维参见陛下。”
这个人影半跪在地上,身材健硕,手中有一把异常锋利的利剑,锐光藏于剑鞘之中。
面圣不许带利器,他不过是得了闻琉的允许。
“刘家最近如何?”闻琉问。
“蒙古国多次私下派人与右丞相接触,但右丞相很谨慎,每次都是派幕僚与之在茶馆相聚,避退下人,外有侍卫看守,属下曾试着接近,但他们十分警觉,未能探听其言论,且他们曾发现过属下的痕迹,照此看来,蒙古可汗应当不会再起疑了。”
蒙古可汗处心积虑和右丞相刘郁威联系上,抓着他的把柄策反,可他看轻了一件事,这位右丞相虽说情史不干净,但对晖朝的肝胆之心是没法歪曲的。
刘郁威十分惧内。
据说他有一次去勾栏院碰了一位弹琴姑娘,被宰相夫人打得三天不能从床上下来;还有次轻薄了倒酒丫鬟,酒醒后吓得躲在下属家呆了一整夜,此种轶事不胜枚举,早已成为坊间笑谈。
可偏偏这种惧内到死的人,在外面悄悄有了三房外室,没名分的儿女都有四个。
——自然,丞相夫人不知晓。
蒙古蛮子抓住这点来要挟他,刘郁威犹豫半刻后就私下派人给皇帝通了信。
闻琉让他将计就计,蒙古可汗知道晖朝皇帝疑心极重,若是顺顺利利地右丞相联系上了,保不准要多想,所以闻琉也尽责地派了人盯着。
闻琉呵笑道:“右丞倒是聪明。”
唐维又道:“右丞还要属下带一句话,说是宰相府离家出走的姑娘找到了……”他面色迟疑了一番,“他说陛下看着办吧。”
“婚事是太后娘娘订的,朕也没有法子,”闻琉笑了笑,“但强人所难实非正人君子所行,刘二小姐不愿入宫,心有所属,那就随她心意吧。”
唐维应了声是,随后闻琉摆手让他退下。
当唐维退出闻琉寝宫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皇上……心情似乎非常好?
恢宏的宴将军府,一驾从皇宫出来的马车停了下来。
守门的仆从见宴卿卿从上面下来,眼睛倏地一亮,连忙跑下来说道:“大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
宴卿卿觉得奇怪,闻琉不是早就派人过来说她在宫中吗?
“怎么?”
“江公子在大厅等了一宿!”
3.
清晨的凉风吹得人有些冷,四下一片寂静,针落可闻,身后的马夫拉了一把缰绳,温和的骏马拉着普通的马车慢慢驶向偏门,马蹄落地声和车轮转动声齐齐响起。
宴卿卿的身子微微一僵,她问道:“他怎么来了?”
仆从恭顺摇头道:“江公子并未多言。”
宴卿卿皱了皱眉,江沐平时惯不喜半夜出门,即便应酬也不会在外留得太晚,再说了中秋之夜,他不在府中与家人团聚,跑来宴将军府做什么?
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我这就去见他。”宴卿卿脚步急迈,倏地又慢了下来。
闻琉真是!她深吸一口气。
“江沐昨夜可用饭了?没有的话就先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食。”
“是。”仆从连忙去招呼人。
宴卿卿抿了抿嘴,“相然,扶我回去换身衣裳,昨夜被酒泼了。”
头缩成鹌鹑似的丫鬟相然一言不发,扶着她家小姐进了将军府中。
烫金匾额上悬着磅礴的骠骑大将军府几个大字,不远前趴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底下是石阶整齐完好,干净无比,四只漆红的柱子粗大有气势,宴家虽是落败,但祖辈积下来的财富倒还是不少。
作为宴卿卿身边的大丫鬟,相然平日里做事井然有序,思虑周全,十分称职。
可头天晚上却不知怎么了,睡意上头,宴卿卿让她先去休息,她应了声下去。
结果累得在马车里睡了整夜不说,第二天还是被宴卿卿给叫醒的,看着自家小姐奇怪的脸色,相然有些不敢言语。
至于宴卿卿身上的衣服为什么和来时不一样了,她也不敢多问,皇宫侍卫宫人众多,小皇帝对宴卿卿又素来敬重,总不可能会出什么事。
可当相然看见宴卿卿身上那些痕迹时,她的脸霎时变得刷白起来:“大小姐?!”
她立即跪地,身子吓得有些颤抖。
宴卿卿揉了揉额头,有分无可奈何。
方才让其他丫鬟出去,就是怕人多出事,她含糊道:“不用自责,先帮我把衣服换上。”
“奴婢该死。”相然跪地不起身,心中的胆战心惊实在难以言表。
她于兵荒马乱时期被宴将军所救,习武后得赏做了宴卿卿丫鬟,对宴家忠心耿耿,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夜,大小姐竟……相然死死咬住下唇。
“奴婢定要替小姐杀了这贼人。”她攥着拳头咬着牙根。
若是让大小姐忍了这委屈,相然觉得自己就是下去见了宴将军也没脸叫他。
“醉酒误事,与你无关,起来吧,待会我还要去见江沐。”
这件事本就与相然无关,宴卿卿心中默叹。
相然还欲多说,宴卿卿摆摆手让她别再多言。
朝天子复仇,这不是明摆着是造反吗?更何况这事还不是人家的错。
相然压下心中愧疚,从冰凉的地上起来,从香樟木箱中替她挑了件绣着粉花细蝶的月白色罗裙,然后再帮她更衣换上。
她的眼眶红了一圈,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宴卿卿只得哄上几句对方青年才俊,她也不算亏。
她甫一说完,相然的眼睛变得更红了,泫然欲泣,她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大小姐了。
宴卿卿顿了顿,“此事勿要说出去。”
“……奴婢知道。”相然泣声回道。
晖朝百姓对男女之事看得没那么重,不似别的朝代一样把女子禁锢在牢笼里,但也没还开明通达到容忍她们与外男厮混。
也有女子养男宠,但那种人要么是夫妻生活不如意且身份高贵,要么就是家中有半两钱傍身的寡妇,只要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会默然的心照不宣。
因为像江家这种老古董还是有的。
可那是闻琉。
宴卿卿顿时觉得牙疼,就算他不是当今圣上,他也是自己的义弟。
姐弟之间……就算退一万步也不当如此!
……
宴府占地其实很大,四处种着娇嫩的花花草草,高树林立其中,可惜府中奴仆不多,大多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奴,打理不起来,所以府中还是有些颓颓之态。
江沐的手半撑着头,手肘搭在红木方桌上,眼睛微微闭着,眼底有一团十分浅的青色,鼻息轻浅,看起来似乎睡着了。
即便是在闭眼安睡,他的眉心也是浅浅皱起,清俊的面庞萦绕些散不开的思绪。
仆从抬脚从外面小跑进来,他在一旁喊道:“江公子?江公子?”
他倏地睁开锐利的眼眸,把前来唤人的仆从吓得后退一步。
暖阳的光芒徐徐洒进大厅,照亮四方的阴影,江沐这才发现自己等了一夜。
“卿卿回来了?”他收回自己的视线,把手放下来,淡淡问道。
仆从应了一声,收起刚才被惊吓到的心脏,恭敬回答道:“回来了,小姐待会就过来了,您可是饿了?是否要先用早食?”
“我等她吧。”
江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后放了下来。
仆从很有眼力劲的换上壶热西湖龙井。
江沐没有多言,但最后颔首还是道了声谢,他倒不是嫌弃这茶,只是喝不太习惯罢了。
“怎么等了我一夜?”宴卿卿的声音响起,她走进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大事,不过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宿在了皇宫里?”他抬起头,熟稔地问:“贪玩了?”
宴卿卿走得缓步走近,随后抬手让下人们下去,她的长发恰恰及腰,几缕发丝柔顺的搭在心口前,月白的罗裙上绣着粉蝶,鎏金的蝴蝶簪子中有层花丝,从上垂下银丝珠玉,明艳得不可方物。
江沐的双眸有些呆愣,只是刹那便又敛下了心思。
宴卿卿发觉他的神色,心中怪异,但她还是回道:“……这倒没有。”
“那你做什么去了?”
宴卿卿在一旁坐下,带来一股清淡的女子馨香,江沐顺手倒了杯茶给她,“刚沏的龙井。”
“我就……在皇宫里呆了一宿,对了,中秋夜宴,阖家团聚,你跑来我家大厅呆了一晚,江夫人知道吗?要是她知道了,非得提着你的耳朵又说我一顿不可。”
江家书香门第,清贵世家,他父亲虽还是个侍郎,但他外祖父却是刚致仕的丞相。
也因这层关系,江夫人不大喜欢出身将门的宴卿卿。
单是出身将门也就算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侍郎的身份还比不过骠骑大将军。
可这宴卿卿还长相艳媚,体态风流,凝肤滑如玉,身上还处处生着诱人的勾子,样貌丝毫没有晖朝女子的温婉,这点就让江夫人非常不满了。
稳重沉着的娶了都不一定能克制住自己,若是换了个少不更事的,一天更是不知道要作弄她几回。
江夫人可不想自家儿子废了,找着机会就在江沐面前说些怪话,宴卿卿听多了,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转个角度想,人家至少还不贪图她这宴家孤女的嫁妆。
她心中思忖,到底该怎么跟他说退婚的事。
江沐端着的热茶的手僵了僵,他的面容微沉,随后淡淡一笑:“我是和母亲她们聚了聚才过来的,你这可想多了。”
“大晚上的跑出来,这也不是你平日里会做的事。”
江沐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青瓷茶托边沿绕了几圈,他眸中似乎含着的什么话语,却偏偏每一句都在嘴边打了个转,然后又藏回了心底。
他薄唇微张,然后什么也没说,低垂下头。
宴卿卿看了一眼他,觉得实在奇怪,她与江沐虽然没有男女间的情意,但朋友还是算的,他连续几番的怪异表现,不得不令人起疑。
“发生了什么?江沐?”
江沐沉默无言,良久都没说半句话,他的双眸盯着地板,仿佛能看出什么花样。
宴卿卿瞧他这样子,心想莫非他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直接跟他说……
“涂婉怀孕了,”江沐突然开口,“是我的。”
宴卿卿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涂婉,大江沐三岁的舅舅家表姐,江夫人一直想撮合他们。
宴卿卿这下可弄清他为什么会来这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尴尬的说:“那……你们什么时候准备成婚?”
前宰相的孙女,身份高贵,不可能跑去给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子当妾。
宴卿卿自己才与闻琉做错了事,她没有理由去胡闹一番,只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成婚,默认退了自己与他的婚事。
当初的订婚不过是双方父亲的口头之言,江夫人因为不满意这件事,也没对外人多说,知道他们这件事的也就那几个长辈。
江沐手中的茶杯摔落至地,茶水溅落一地,湿了他的衣角。
“半个月后那样,怕她藏不住肚子。”他有些慌乱,不敢再看宴卿卿的眼睛。
宴卿卿顿声:“那还挺快……恭喜。”
4.
宴卿卿的那声恭喜听在江沐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宴卿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硬着头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沐才开口道:“那是意外,并非我故意使然,涂婉她性子弱,人又胆小,母亲怕她寻了短见,所以才让我们尽快完婚……”
“我知道了,”宴卿卿顿声道,“这种事情耽搁不得,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宴卿卿见过涂婉几次,知道她是养在深闺内院中的女子,性子虽有些弱,但绝对有大家小姐的傲气。
还未成婚便先有了身孕,对于她来说,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严重。
若在自己和闻琉出事前,江沐跑来跟她说自己和另一个女人出了意外,那宴卿卿是绝对不会信,说不定直接就气得让奴仆把人轰出去了。
不过现在,宴卿卿叹声气,不动声色地把身子的重量压在扶手侧,压低声音说:“以后你便少来将军府吧,好好和涂婉过日子。”
江沐脸上的血色倏地退了下去,几近于无,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的嘴唇哆嗦,半晌之后吐出了一个好字。
还不待宴卿卿多说些别的,他就借口有事,起身告辞,他脚步有些趔趄,背影直挺挺。
江沐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很少犯错,对事极其认真,性格里有老一辈的迂腐,平日里与其他女子接触都会保持一定距离,为人磊落,所以宴卿卿以前才说对于嫁人而言,他很不错。
只是可惜了啊,宴卿卿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心中不停地嘀咕,莫不是宴府风水太差,因而继她父兄死后,自己的婚事也成了不定事?
罢了,反正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何必在这种事上苛求他人。
相然看着江沐跑出来,叫了声“姑爷”。
江沐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什么也不说,苍白着脸色走了出去。
相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提着裙摆小跑进来:“大小姐,江姑爷他怎么了?”
宴卿卿和江沐的关系在宴府几乎是默认的,若是没意外,成亲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相然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私底下喜欢称呼他为姑爷。
“无碍,”宴卿卿揉着额头说,“别再叫他姑爷,他以后要成婚了,被有心人听见了不好。”
相然听她这不怎么在乎语气,脸色倏地一变,以为宴卿卿是自暴自弃,径直向江沐坦白,随后江沐甩手摆脸子走了。
相然心疼自家小姐,这种事哪个女子遇上了都只能自认倒霉,难不成还能敲锣打鼓的指认贼人?
“大小姐莫要气着了,天下好男人多得是,这种人不要也罢。”
宴卿卿:“我没同他说,你也别多想,此事就此作了,扶我回去歇息吧。”
“……是。”
相然往日里听话乖巧,宴卿卿已经发话,她也就不再多说。
宴卿卿昨夜没怎么睡,赶回来后又直接换了身衣裳见江沐,眼皮早已经困得打架。
虽说江沐的事是有些让她惊醒了一番,但现在涌上来的睡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宴卿卿回房躺下再次醒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昏昏沉沉的一片。
……
屋外的天色尚且温淡柔和,透过楠木牖的雕梅花窗棂,映在地上,外面的丫鬟做事井然有序,大厅相较于刚才皇宫侍卫送东西来时的热闹,多了分冷清。
相然把红木桌上的杯子拾掇起来,换上了一套新的白瓷墨荷茶具,墨色的叶片中缀着点红,格外灵巧。
这是官窑里新出的一套花样,宫里上个月赏赐过来的。
细碎的声音传进宴卿卿耳里,她睁开双眸,单手撑起自己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双腿,朝外叫声相然。
圆润的珠子串成珠帘,在昏暗的环境下也散着柔和的白光。
等在一旁的相然听见里面的动静,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檀色托盘,把还没换好的茶水置于其上。
“现在几时了?”宴卿卿问。
相然挑开珠帘上前,看着还没醒明白的宴卿卿,犹豫说道:“酉时了,小姐……”
“何事?”
“刚才宫里送来些补身子的东西。”
因着宴卿卿身份特殊,即是功臣之后,又是皇上义姐,所以皇宫里时常会来些赏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来过,连难得的糕点贡品都有,补身子的当然也没少过。
但皇上挑着这今天的日子……由不得相然不多想。
难道昨日小姐……相然觉得难以置信。
这位皇上自登基来在政事上兢兢业业,对宴卿卿又素来尊敬,为人和善,怎么可能对她行强迫之事?
宴卿卿抚着眉心,嫩白的面上没有变化:“知道了。”
“小姐……是陛下吗?”
宴卿卿放下手,淡笑道:“相然,若是陛下知道你在私下污蔑他,到时准要罚你。”
相然轻咬嘴唇,嘴巴微启,最后什么也没说,闭了起来。
……可如果不是陛下,那还会是谁?
宴卿卿矢口否认相然的说法,心中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一觉醒来,迷糊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宴卿卿这才开始理她跟闻琉的糟心事。
闻琉今年刚满十九,为先帝守孝一年,克己复礼,宫中无妃嫔,他又不耽于美色,整个人淡然无比,换身袈裟都可以直接去做和尚了。
别的不好说,单这点就真的让宴卿卿头疼无比。
宴卿卿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那时的先皇后和她逝去的母亲是手帕交,关系要好。
先皇后十分疼爱|宴卿卿,常常召她入宫陪伴,要不是宴卿卿早就有了婚约,指不定先皇后就让她和太子喜结连理了。
而闻琉幼时在冷宫里一直被太监欺负,小小的身体遍体鳞伤,明明是十二岁,身体却十分矮小,只及同龄人的肩膀,眼神是小动物般的怯弱,看见人就缩成一团,着实可怜。
宴卿卿遇见了,想起自己早夭的胞弟,一时心软,就在他身上多放了份心,对冷宫那些太监严厉管教一番,把御医叫过来给他开了些几副药。
先皇后不太爱管这种事,宴卿卿当时就与她没多说。
此后,宴卿卿时不时的也会过来冷宫一趟,给他带点小东西,后来家中出了点小事,她就几个月没进宫。
那些胆小的太监初始是听话,但宴卿卿没想到他们却是惯会阳奉阴违的。
宫中的人不重视这位几乎在宫中没影子的皇子,没人注意他,宴卿卿一走那群冷宫太监就更加变本加厉。
等宴卿卿再次进宫时,闻琉这会已经被折腾得掉了半条命。
失势的皇子都没什么好待遇,更何况是他这种连权势都没有过的人?死在宫里说不定都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通报,连太医都不会过来检查一趟。
要不是宴卿卿突然想起了他,这世上恐怕就没闻琉的存在了。
宴卿卿想得头疼,并非是她固执己见,只是她实在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那时的她委实是被这群心口不一的太监给气到了。
这小皇子都烧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让他穿得如此单薄在外面干活,以下犯上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少见!
宴卿卿直接就把事捅到了先皇后那里,先皇后知道了也没多说,一句杖毙就决定了那群太监的命运。
凑巧先帝在皇后那里谈事情,他这才发觉自己在冷宫还有个儿子。
宴卿卿知道先皇后不喜欢管这些琐事,对麻烦了她也觉得很是歉意。
等先帝让闻琉入住皇子宫殿后,她就渐渐和这位小皇子疏远了。
大概也是闻琉运气好,家族式微的德妃想要自家儿子攀上宴家这座靠山,讨住先帝欢心后在宫宴上设了个小赌局,宴将军酒上兴头,没多加注意,上了套,只得答应。
先帝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明君,他对宴将军很是信任,觉得让他教自己的一个儿子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也就没反对。
本以为是个俗套的发展,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赢得居然不是德妃那三皇子,而是不起眼的五皇子闻琉。
他赢得纯靠运气,但宴将军也还是信守承诺的受了他为徒——至少比收个心思不正的徒弟好。
除了德妃颇有微词外,没人多说别的。
先帝似乎只是图个热闹,闻琉赢了后直接拍手称好,对皇子们不偏不倚,看不出想法。
而于先皇后而言这个结果更是没多大影响,太子有德高望重的太傅教,就算拜人为师也只会是他挑人。
这种掉身份的事她自然没兴趣让太子参加。
不过没有合德妃心意,她也乐得贺了声宴将军。
后来宴将军就经常带闻琉出入宴府。
这孩子大概因宫中之事对她心生感激,没多注意她往日的疏远,性子腼腆却没事就喜欢跑来黏她,人乖巧讨喜得很。
宴卿卿以前就怜他无依无靠,来了宴府之后就多宠了点。
往后他的年龄大了,人变得儒雅起来,他对宴卿卿虽还是亲近,但也没了以前的黏人劲。
不过敬重她这点倒是没怎么变。
所以这档子事才让人烦心无比,宴卿卿着实不知当如何下手,半个头都要炸了。
宴卿卿拢了拢里衣,对相然说道:“先去……”
外边突然响起一声不大的敲门声,打断了宴卿卿的声音。
有个小丫鬟冒出个头说:“相然姐姐,大小姐醒了吗?外面有位姑娘递上了拜帖,说是涂家小姐。”
5.
宴卿卿愣怔片刻,涂家小姐?
是涂婉还是她那个十分强势的姐姐?
她问这丫鬟:“可说是谁?”
丫鬟听见宴卿卿的声音,连忙朝里面行了个礼,随后低头说道:“来人并未说明,只说了是涂家的小姐。”
“拜帖拿过来。”宴卿卿说。
相然走了出去,接过丫鬟捧在手中的拜帖,然后又半掀开珠帘,弯腰进来把拜帖递给宴卿卿。
宴卿卿接过来,打开这张素笺,看见里面端丽秀美的簪花小楷,心中闪过一抹熟悉,她微微皱了皱眉。
来人是涂婉。
宴卿卿以前因为有事要经常去趟江府,而那时江夫人十分不喜她,为了给她添闷气,江夫人就让自家哥哥的女儿过来教江家一位江家的小姐。
但江沐并没有嫡亲妹妹,让涂婉去教那些庶出的又是种降身份的行为,所以涂婉最常做的事不过伴在江沐左右,明面上说着是来教人,实际上不过是来红|袖|添|香,宴卿卿也是在那时见了她的字。
不过江沐倒是守礼得很,虽是自家表姐但又不得不避嫌。
当时宴卿卿和江沐已然把婚约当真,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该负的责任还是得好好负起来。
所以涂婉一过来他就派人过来催自己,生怕和人家相府大小姐呆在一起会让她误会。
宴卿卿叹口气,不再多想,心中却升起了疑惑。
可江沐上午才刚刚离开,怎么涂婉又来了一次?
两个人没打好招呼?
“请进来。”宴卿卿把这张还带着些女子清香的拜帖递给相然,她对外面等着的丫鬟说:“别让人家久等了。”
“是,大小姐。”丫鬟应了一声后小跑出去。
相然轻手轻脚,她把手中的帖子放入放专门用来放这种东西的盒子里,扣上精致的小锁头,将它推放回去。
精致的盒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水仙一朵,细长的叶片伸展出来,将边角的一整块都占领,蕊心圆点点,于木雕的水仙花瓣中,招人视线。
相然的手指在盒上顿了顿,心中暗暗生疑。
如果她没记错,这涂婉与大小姐没有任何瓜葛吧?
就算有,里面也隔着一个江公子,涂婉怎么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的递过来张帖子?
宴卿卿似乎看出了相然的疑惑,但她也没多说,直接招手让相然过来给她更衣。
都这个点了,涂婉还敢冒着涂家宵禁跑过来,她还是去见一见的好。
宴卿卿已经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面多废心力,既然江沐都已经把事说开了,那她也不会赖着脸去求什么“不要退婚”。
她现在烦的是该如何面对闻琉。
江沐今日走得急,而宴卿卿那时心绪有些不宁,连当时父亲交换的信物都忘了给他,现在人家未来的正主来了,那不如干脆直接地让人家带回去。
她也可以顺便说说自己与江沐没多大关系,别到时这位大小姐误会了,又要平添不少麻烦。
宴卿卿没放多少在退婚这件事上,江沐是个良人没错,但两个人已然不配也是事实。
幸而宴卿卿是个将门女,在很多小事都不拘小节,心中没什么纠结,加上自己又发生了糟心事,谁也怪不得,自然就不会去多计较江沐与涂婉的事。
……
门外的侍卫接了宴卿卿的命令,把涂婉给迎了进来。
涂婉长得淡雅温润,身体纤细,看着也是大小姐的雅致,十分惹人怜爱,晖朝称得上美人的女子大多如此。
宴卿卿当然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否则江夫人也不会担心江沐会废在她身上。
只可惜人长相美艳,又是酥胸细腰,长腿翘臀,肤凝如脂,虽不咄咄逼人,但也比不得那些淡雅的招人喜欢。
相然扶着宴卿卿踏进厅房,涂婉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眸盯着脚下的地板,和江沐一致的动作。
“大小姐,人来了。”涂婉的大丫鬟见宴卿卿走过来,连忙俯身说道。
涂婉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上,随后都下意识地移开。
宴卿卿就算心再怎么大,对这种怪异的场合也稍微有些招架不住。
因着江夫人不喜她的原因,她和涂婉也保持着距离,没怎么说过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就算有时不小心碰上了,一般也是江沐在场。
在发生了那种事情的情况下见面,她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斥涂婉一遍吧?
宴卿卿心中摇摇头,迤迤然迈着步伐。
裙边的褶角随之轻轻摆动,高耸的胸脯都藏在罗裙下,头上的玉石流苏垂在细肩上,匀称的身子像是被上天精心打造地一样,没有半分违和,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真要挑出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美艳过了头,已经可以称得上媚了。
她在一旁坐下,也不打马虎眼,直接问道:“涂小姐前来,是有何事?”
涂婉的手里捏着淡白的丝帕,顾了一圈左右,点头说道:“我有事要对你说,可否让你这些丫鬟小厮都下去。”
宴卿卿没拖沓,转头道:“陛下是不是赏了新鲜的果儿?你们下去弄些。”
涂婉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位宴大小姐还真是胆大,宫里赏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光明正大地用来招待外人?
上面那位要是知道了,非罚她不可。
先帝注重礼法,在这方面较为严苛,连丞相得了赏赐也得供起来以示尊敬,用来招待外人不可能。
除却钱财,其余东西严禁送人或当掉,到了闻琉这才松了许多。
宴卿卿早就已经习惯了。
大抵是因为他三天两头的就往宴府送东西,还不时让宴卿卿来宫里挑合心意的带走,宴卿卿要是都放在库房里,那宴府库房就要堆不下了。
宴卿卿知道他是好意。
宴府只剩她一个,要是后面没一个撑腰的,指不定要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
他是真心护着宴卿卿,宴卿卿知道无关男女之爱,因而她才对那晚的事纠结至今。
人已经走完,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宴卿卿这才开始说正事:“江沐早上都同我说了,我同意退婚。”
涂婉微愣,她手里紧紧攥住丝帕,随后点头慢慢道:“他和我们说了,姑妈让他说到做到。”
宴卿卿看着她,等她说来由,可涂婉却只轻咬着嘴唇,半天没开口。
涂婉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子,但性子相较起她姐姐,可以说是十分的弱。
为人循规蹈矩,大多时候都是和声细语,对着长辈从不敢有反驳的声音,否则以她的身份,直接拒绝掉江夫人也不会有人多说。
“涂小姐?”宴卿卿疑惑。
“江家有个丫鬟对表弟下了药性极强的……那种药,我凑巧过去,而那丫鬟又刚好被姑妈罚了,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涂婉越说越小声,她脸皮子本就薄,比不得别人厚如城墙,就只有脸上那薄薄的一层。
这下愣怔的人换成了宴卿卿,难怪江沐说的时候语气怪异,除却那句意外,其余的半句都不愿多说。
“这事倒是十分的……”
宴卿卿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想说很荒唐吧?”涂婉呢喃,“我对表弟根本无那种心意,而表弟的整颗心思都挂在你身上,可不是荒唐。”
宴卿卿顿了一下,她和涂婉虽不算熟,但也从各种人口中听说过涂婉。
这姑娘性子不算刚劲,但也有自己的高傲,她没任何理由去设计江沐。
宴卿卿说:“涂小姐放心吧,我与江沐虽有婚约,但并无多少情意,你不必担心我无理取闹的纠缠他,更不用……”
涂婉突然打断她:“可表弟他不一定这么想。”
“涂小姐?”宴卿卿皱了皱眉。
涂婉表情有些为难:“宴小姐,我可否求你一件事……你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吗?”
她偷偷瞄了眼宴卿卿的表情,然后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江家亏欠你太多,到时你留在京中,恐怕到时会有人借口说闲话,你那个……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就你太无辜了。”
涂婉大概是很少说谎,话说了一半就大舌头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宴卿卿看着她,顿了许久:“若是我不走呢?”
“我就是建议一下,因为府中今年要开个商队去扬州,所以你要去散心的话我可以帮你托人保护。”涂婉轻咬嘴唇,脸红得不成样子,“若有冒犯,请多担待。”
涂婉对江沐也没多少的男女之情,出事的时候她甚至还想过自缢,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但江沐和她说他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他绝不会用这件事威胁她。
涂婉信了,然后意外出现了,她有了身孕,江夫人是第一个知道的。
宴卿卿可不知道这些,但她也没心思追问。
所有的细节都摸清了又怎样?难道还能时光倒流?
“涂小姐有些强人所难了,”宴卿卿摇摇头,“我并无离京准备,也不想因江沐而走。”
6.
宴卿卿说完那句强人所难后,涂婉的脸变得愈发羞红。
她连头也不敢抬,攥着帕子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变得惨白起来。
“十分抱歉,是我失礼了。”她站起来,双眸里忍着泪花,“要是再不回去母亲该说我了……”
宴卿卿只觉得头疼无比,涂婉这性子还真是!
她话都没说完,怎么就要哭着离开了?
要是这样出去被她的丫鬟看见了,指不定要在涂江二家编排她宴卿卿几句。
“涂小姐先别急着走,我有东西给你。”
宴卿卿不想惹什么谣言蜚语,叫住涂婉,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支金牡丹发簪放在桌上。
“这是当初两家交换的信物,忘了送回给江沐,既然涂小姐已经要嫁给他,那就劳驾一番,请你就帮我拿给他吧。”
涂婉抬手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光,脚步踌躇,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这个人最怕别人强势,尤其还在她心有些虚的情况下。
她挪着脚步转身,道了句好,随后不再多说,拿起发簪就要走。
宴卿卿突然开口:“涂小姐,我知你防备我与江沐,卿卿别的东西没有,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今日早晨我不知晓你和他的事,所以才与他见了面,日后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再见他。”
涂婉的身体僵在一旁,她硬着头皮说:“我并无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宴小姐先出去散散心,待我和表弟安定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她这话有些自私了。
可江沐的心都在宴卿卿身上,对她只是表姐的敬重,涂婉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来此让宴卿卿离开京城。
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无论江沐和宴卿卿怎么样涂婉都没意见,反正他们才是有婚约的。
即使两人经常见面她也无所谓,因为跟她没多大关系。
但涂婉现在身怀有孕,已失了清白之身,那她就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着想。
若这宴卿卿没脸皮地来勾搭江沐,两人在外边你情我愿,那自己岂不是只能干巴巴的说句早点回来?
她的孩子还没出世,难道就要提前做一个没爹疼的可怜儿吗?
有了孩子的女人大概都会变得不一样,连涂婉这种大家小姐也不可避免。
这孩子还没几个月,她便已经考虑到很久以后的事,也是难得。
涂婉或许还挺喜欢这个孩子,要不然以她原来的性格,铁定会以各种方法折腾掉,可看她这样,明明是正护得紧。
“江沐的性子你我都了解,至于涂小姐说的什么‘心在我身上’,我只能说无稽之谈。”
涂婉的脸涨得通红。
宴卿卿的手侧压在扶手上,她脸色淡漠,傲人的胸脯把衣服撑得快要裂开似的,玉石流苏闪着柔光,垂搭在细肩上,纤细的脖颈白皙诱人,锁骨精致,让人移不开视线,只能道句好生香艳。
“涂小姐大可放心,涂小姐您认为我会做的事,我想您也想多了,夜深了,您请回吧。”
……
宴卿卿着实是被涂婉给气到了。
别的暂且放下不说,单凭涂婉这理所当然要她离京的态度便让人难以忍受。
欺她孤女无依,宴家无人吗?
夜里燥人的天气闷得人连觉也睡不了,宴卿卿心中本就生着闷气,她又最是怕热,翻来覆去半天也没入睡,反倒弄了个香汗浸衣,浑身黏腻无比,汗涔涔得连指缝间都不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相然领着丫鬟端着盥洗盘进屋。
宴卿卿撑着手臂慢慢坐了起来,她抬起另一只手抚住额头,被浸湿的发丝贴在脸上,面容有些莫名的疲倦,胸脯也上下起伏得厉害,里衣被她弄得皱巴巴。
相然挑开珠帘,见她这幅怪样子,不由奇怪:“小姐怎么了?”
“昨夜热得难受。”宴卿卿掩下眼眸中的羞恼,对她招招手,“先更衣。”
相然这下更奇怪了,她疑惑说道:“昨夜下了点小雨,半夜天气就凉了下来,很多丫鬟都换了被褥,小姐很热吗?是被子太厚捂到了?”
宴卿卿浑身一僵,指尖发白:“昨夜凉吗?大抵是我昨夜心里太气,又一直捂着被子,所以有些闷到了,先下去备水,我再睡会,一整夜都没怎么闭眼。”
相然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后带着丫鬟下去。
宴卿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衾被,脸色苍白,昨天被涂婉激出来的气早就散了,她只是受不了太热的环境,但也不会在凉丝丝的天气也觉得难受。
若只是单纯地热得慌,宴卿卿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人的身体各不相同,她低头看了眼胸前已经变淡的青痕,拢上了轻薄的里衣。
宴卿卿身子娇软白皙,让人爱不释手,轻轻一捏便是红痕一片,格外暧昧,不过这痕迹也消得快,还没过多久,她和闻琉的荒唐证据就已经快要散了。
证据是没了,但那时的记忆却仍然印在脑海里,闻琉大概是中了药,手上的动作没轻重,不会玩花样,但中了药的他也是个不安分的,舔舔咬咬的没章法,宴卿卿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宴卿卿的指尖发抖,轻咬着嘴唇不敢相信。
昨夜的或许不应该叫做梦,简直就像重回到皇宫的那一天!
……
前几天那场小小的秋雨过后,天气开始逐渐转凉,发黄的树叶飒飒作响,随风在空中飞舞,府中下人才刚扫完一处,还没来得及擦汗,另一处又作乱似的紧赶慢赶地往下掉。
宴卿卿和闻琉避着嫌,两人这几天都没见过面,但府中的各种赏赐却从没断过,就像是为补偿宴卿卿一样。
宴卿卿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闻琉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但追根究底,这并不是闻琉的错。
闻琉本性纯善,在很多方面都不懂,对男女之事更是毫无兴趣,这件事上也是无辜,她都知道。
当初皇后派宫女过来教导他房帷之事,这孩子为了睡觉,傻愣愣地把人赶了出去,让人吹了一夜冷风。
第二天,事情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所有皇子都知道了,几乎个个都在嘲笑他,比他年纪稍大点的三皇子甚至带头在他面前嘲讽。
孰料闻琉并未放在心上,对三皇子的言语十分不理解,还回了句“边疆未安,一味沉溺于女子身上,皇兄怎么事情轻重都分不清”。
这话一本正经,把三皇子气得够呛,两人差点打了起来。
事后闻琉还苦恼着对宴卿卿说自己实在对女子没兴趣,宴卿卿当时还暗暗替他急了一把。
世事难料。
宴卿卿的手搭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卷残叶,心中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刻意算计她和闻琉?
难道是她在无意间得罪了人?可就算是这样,在皇宫那个守卫严密的地方,又有谁能避过侍卫直接给他们下药?
宴卿卿思前想后了这么多天,仍旧半点头绪都没有,现在她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冲淡她和闻琉间的尴尬。
小可爱们,猜一猜动手脚的究竟是谁呢,为什么我们女主大大总会做那种梦呢,嘿嘿嘿?
本文就是镜里片大大的第二篇文啦,不得不说,文笔和脑洞是真的不错,我也是真的喜欢!!!!
到了评论区里找书名的时候了各位小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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