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村庄怎么看风水呢


人在山中,人与山,有性格的养成与命运的某种因缘。从宏阔的地理空间和山村一隅,山与人存在神秘的因果。

因为对地理科学的热爱。在浩如烟海的古籍里,我很喜欢《山海经》。有一个说法是,《山海经》是中国一部记述古代志怪的古籍,大体是战国中后期到汉代初中期的楚国或巴蜀人所作。

《山海经》的《海经·海内经》有一句话:“西南有巴国。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所谓巴山蜀水之说法,必然有这里的大地主人之“巴人”。巴人是移居在巴山一带的人们,还是说巴国就有所谓古人一支叫做“巴人”?有很多著述研究了巴人的来源。

现代地理学分为自然地理,人文地理,人文地理更延展细分有社会地理,经济地理,城市地理,等等。这是按照西方现代地理科学的分法。其实,地理科学本身是融会贯通,包罗万象,相互融合的,单一描述一个地理空间,难度很大。

《山海经》地理学内涵极其丰富。《山海经》有自然地理记述。山的地貌,山形走势,水文流向,河流之源,河水之尾,干流支流,大江小溪,无不涉及。有学者认为,《山海经》是中国的第一部地理志。这是显然。

《山海经》当然也是一本丰富的人文地理著述。历史传说,神怪故事,祭祀巫医,艺术表现,社会事相,民族风物,物产药物,均有记载。很多故事流传至今,例如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等,脍炙人口。

在巴蜀大地的老家,流传着看风水的文化。我研究地理科学后,很多人就问我关于风水的看法。

认识中国的山川河流,也离不开传扬至今的堪舆学,民间叫风水学。据一些学者查实,“风水”早先见于晋代郭璞所著的《葬书》:“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风水学为传统五术之一相术中的相地之术,即临场校察地理的方法,是用来选择宫殿、村落选址、墓地建设等方法及原则。也就是选择合适的地方的一门学问。风水的历史相当久远,在古代风水文化盛行,甚至是衣食住行相关的一个很重要因素。

习俗认为,风水宝地,首先要有山脉从很远的地方蜿蜒而来,这就是风水中所谓的来龙,将至到头处再隆起山峰,峰前有案山,峰左伸出青龙山、右有白虎、中有明堂、水流曲折,以使阴阳居所能藏风聚气而福荫后人。

风水学《易经》曰“一阴一阳谓之道”。风水解决阳宅与阴宅课题。

所谓天有三宝日、月、辰;地有三宝风、水、火;人有三宝精、气、神。风和水合之为气,则脉气,归之为灵气,得之可行昌运也,失之停滞不前;青龙为水,水化为气,阳宅风水定数为龙脉,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堂正中。

阴宅风水定数为龙穴,上有仙气,下有兵马,前招阳,后至阴,四方猛兽来潮,堂中土壤有甜水,即是安息圣地。

固然,现代地理已经借助于精密的测量工具,计算机模拟等科学辅助于研究,比较偏重于西学。

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人类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大大地提高了人征服自然的能力,人对纯粹自然的依赖降低,也降低了对原生态大自然的原始崇拜。人们通过工业化的能力,可以尽最大可能趋利避害,从而建立起对人类的自信心。这也导致了风水运作方面的重阳轻阴。

我在北美考察,也关注了西方人对生死的看法,对居所以及死后葬地的安排。西方人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历经工业革命人与地理空间的冲突后,步入后工业文明时代的人们,更加敬重自然,追求居所,生活方面与自然的协调。

排除宗教方面的因素,西方人更能顺从于自然的生老病死。他们把生老病死看得很自然随意。所以,我在哈佛大学校园里面看到了墓地。有培养告诉我说,西方人把墓地视为风水宝地,因为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其实,人是自然的产物。佛教教化众生,教育信徒信者克制欲望,戒除贪嗔痴慢,自我修行,达到往生净土,到达美好的未来空间,避免坠入饿鬼道,野兽道,来世投胎做人,最高的境界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所谓极乐世界?是物质世界的,还是精神世界的?这是一种想象。总之,是没有生没有死,没有病痛,没有饥饿,没有忧愁,那么什么都没有,为何称得上极乐世界呢?

很多问题萦绕,佛教里说,有问题就是没有放下,没有放下就不能感受到佛。佛就是自己。人人为佛。

我的理解,极乐世界就接近我们儿时,没有离开村子的五岁前的懵懂状态吧,村子就是整个世界,天是一个巨大的锅盖,四周的山就是我们的边界,山里面是一个快乐的极乐世界,天外面就是另外的未知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坏,是忧愁还是快乐,与我们没有关系。

佛教里说,所有实相皆为虚妄,有就是没有。村里有的,就是外面没有的,外面没有的,就是村里有的。

当我们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回头去寻找儿时的记忆,走过的历程,观照生活的轨迹,其实是我们的心,依附于我们,离开我们,再回到我们自身的过程。这也是一种循环。老即小,人老了,就有童心。

我一直在思考,地理勘探,我称之为“堪域”,很类似今天的中医与西医的关系。

古典的《山海经》,其实是一本人文地理书籍,结合我国的堪舆理论,是人们选择人居环境的东方之学。而现代地理科学是我们西方之学。城乡生活的发展与改善,也就是今天所讲的乡村振兴发展,需要“中西融合”。

其实,生活在今天,我们仍然每天忘不了每天关注天气。对农业社会的人来说,靠天吃饭。气候,天气,几乎决定了农业生产。丰收年,歉收年,灾害年,都意味着人的生死存亡。所以,长期的时间观念,居住地、安葬地,是现实与后世的“安稳”选址。短期来看,看天时地利,决定温饱冷暖。

小时候在村里最缺乏的就是,书。

我的父亲是一位新中国师范毕业生,是一位教书先生。在我家木楼上有一个纸壳箱子,箱子盖满了黑色的尘土。当我开始识字以后,我就尝试探宝,打开箱子,看到了很多书籍。当时只是能认到标题几个字。有政治经济学著作,也有物理学,化学等教科书。

我印象最深的是看到能量守恒定律,书上插图有一台永动机示意图,依据能量守恒定律,人类无法造出永动机。我想,如果造一台永动机,从我家旁边的河道里把河水抽上来发电,发电机带动抽水机抽水,电用来照明,该多好啊。

儿时不相信科学,具有对权威的挑战的勇气。不过,直到我上大学,还是无法搞出永动机模型。我上高中的时候,从广东打工回乡的几位年轻人,截断我家附近的河沟,以集资建厂的方式,修了一个小水电站,但是,夏天涨洪水了,水电站可以发电照明。到了冬天,小河沟的水干涸了,发电站也就停工了。我继续构思我的永动机模型。直到1994年,我的家乡农村通电了,我才最终放弃了实验永动机的冲动。

父亲在分水中学上过初中,而后考上了万县师范学校,现在升级为万州师范专科学校。这些书,是父亲存放的。家里存书,比不上存储粮食,但是对孩子也或多或少有影响。我导师说,他儿子小时候把他的书架翻了一遍。不知道他儿子从老师的书架上翻阅到什么,想到什么,作为学生,我从导师那里得到研究方法,思维方式和读书的偏好。

但是,我儿时,没有机会看到《山海经》这样一类经典的书籍。后来我上了高中,地理作为文科考试的必考科目,由备考学习地理知识,逐渐爱上了这一门学科,在我完成华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学习以后,一边工作一边攻读了华东师范大学的人文地理博士学位。从此与地理科学结下不解之缘。

小时候,一直听伯父讲风水学。在我的记忆里,伯父是我们赵家嘴院子的核心人物。伯父具有多重性格,是解放后到改革开放一位山村农民的典型代表。伯父对我的人文社会启迪很多。

在当今社会,地理科学为国民经济的发展,为城乡的协调布局,为生活起居微观安排,都起到了巨大作用。同时,风水学也在广大地区,在不同的社会人群中,产生巨大的影响,可谓方兴未艾。

记录我长大的乡村,从最基础的理论,绕不开地理学,民间称谓的风水学。在这个独特的地理空间,在这个独特的海拔位置,在这个独特的山形走势与水文交集,在这个独特的社会进步的时代,在这个独特的文明进化的过程中,我们来了,离开了,回首过往,来去匆匆,留下一些什么,带走一些什么,记录一些什么,忘却一些什么,最终,还原一个活脱脱的历史阶段。

这个阶段,充满了梦想,充满了憧憬,充满了欢喜,充满了忧愁,充满了怨恨,充满了失望,充满了理想,充满了爱,充满了阳光,充满了雨露,充满了感恩。

所有这些情感,都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记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影像,不同的印记,留驻在村里人的视野里,脑海里,传递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交流沟通之中。

到底传承了什么,什么值得传承,到底留下了什么,什么值得留下,到底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最终追索到人类共同的问题。

这个村落里,有历史,有艺术,有哲学,有宗教,有政治,有社会,有家庭,有婚姻,有人类存在的一切。

这个村落,任意切开一段时光,都是一个历史的层积岩,一个真实的中华民族山村的缩影。

我们村里有祖传的风水地理宗师,由父辈传给下一代,例如我知道的傅衣培大师,就是由其父亲所传。我曾经翻看过傅大师祖传下来的风水学书籍,他随身携带,像老中医看病一样,给乡亲们勘探阳宅用地与阴宅用地。

从傅大师的相地的书上,我记住了几个关键词,例如风水学的主要要素分为龙、穴、砂、水、向。其中,山为龙。距离结穴之处的远近,山依次可分为太祖山、太宗山、少祖山、少宗山、父母山。

祖山(又称祖宗山)是指龙脉发源处的山。按《山法全书》定义太袓山为“太袓者,最高之山,为一方发脉之袓,群龙之所从者是也。大者为一郡之主,或数邑之祖,两旁必有两大水夹之。”定其少袓:“少袓者,自太袓分落之后再起大山,作此方诸干支之袓是也。”又云:“袓宗父母者,自己一龙之山也。”

中国古书《考工记》记载:“天下之势,两山之间必有川矣。大川之上必有途矣。”而《禹贡》把中国山脉划为四列九山。风水学又把绵延的山脉称为龙脉。据称,华夏大地的龙脉源于西北的昆仑山,向东南延伸出三条龙脉,北龙从阴山、贺兰山入山西,起太原,渡海而止。中龙由岷山入关中,至秦山入海。南龙由云贵、湖南至福建、浙江入海。每条大龙脉都有干龙、支龙、真龙、假龙、飞龙、潜龙、闪龙,勘测风水首先要搞清楚来龙去脉,顺应龙脉的走向。

风水先生是当地最有地理知识,也有其他传统风水专业知识的技术人。他们可以从河流的起源来寻找龙脉,寻龙望势,判断用地选址,甚至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确定良辰吉日。

风水是空间科学和文化,择日则是时间的科学和文化。古人把空间和时间相结合,来指导城市规划,工程建设,军事出征,重大节日,祭奠活动,国事活动,婚丧嫁娶等事宜。这是我们中华东方文化的独特魅力之一。

自古以来,人与自然相辅相成,人是大自然的产物,同时因为认识自然、征服自然、利用自然而成为大地的主宰。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地关系是最为主要的关系。风水理论体系是古人认识人地关系的一种方式,自有体系,也有糟粕,尚待完善。但是,这一理论对中华民族人居环境的布局协调起到的作用是极其重要,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我们生活的村落,位于重庆市的东部悦君山。从风水大格局看,悦君山属于巫山山脉。巫山山脉应该是我们村的祖山。悦君山最多是一个少祖山吧。

巫山山脉主峰为奉节县境内乌云顶,海拔2400米。巫山山脉是中国地势二、三级阶梯的界线,西为巴渝大盆地,东为长江中下游平原。

巫山山脉与长江的山水交割,历经地质运动变化,形成了著名的长江三峡。

巫山一脉,在地理地势上气势恢宏,曾经孕育了我国历史上的巴人一组,加上四川盆地,成为巴蜀文化地理区。

巴文化与蜀文化,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相互融合。今天的四川与重庆地区,在语言发音、吃饭饮食、风俗习惯、日常生活、个性外表等等方面都有差异。例如,外地人都认为四川人重庆人都吃麻辣。其实,成都人的麻辣,与重庆人的麻辣具有不同的风格。两地人的性格都有差异。这些人文地理特征异常精彩,一言难尽,深有趣味。

三峡水库蓄水后,尾水延续至重庆市区。水库犹如一条巨龙,匍匐在巴蜀大地,极其震撼。

巫山龙脉也孕育了一代一代勇猛无比的现代川东人,渝东人。巴人历史以来身体强壮,健步如飞,善于山路奔跑步行。在三峡大建设之前,巫山海拔高,除了三峡水口之外难以陆路通行。

回顾历史,巫山山脉在多个历史时刻,可谓是挽救了中华民族,造就了中华民族多元文化格局。

关起夔门,就是一个巴蜀桃花源世界,打开夔门,就是改革开放。

从三国时期,魏蜀吴多年征战,时势造英雄,多少英雄豪杰在巫山山系与长江沿线,留下了震撼后人的热血故事,留下了彪炳千秋的伟大智慧。

战争,磨炼了人,锻炼了人,战争是灾难,战争在最大的灾难,作为天灾人祸,战争贯穿了任何一个民族繁衍生息的整个历史。

巴人也继承了祖先英勇善战的血脉,无论在哪一个历史时期,都有影响国家和民族的英雄人物来自这一地区。

现在沿着长江三峡一路旅游,最多的历史遗迹和历史故事,都与三国有关,同时历代记载。

近地说,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政府临时迁都到重庆。日本人企图凭借现代战争的打法沿长江一路入侵,打入三峡。结果,日本军队在宜昌一站后进入三峡地带,遭遇张自忠将军等部队的阻击,日本人多次败北。

日本军队派飞机沿途轰炸万州,忠县,涪陵,直到重庆市区,造成几个城市火光冲天,城市平民死伤无数,日本人犯下滔天罪行。

最终,日本人无法进入巫山山脉,确保了国民政府的临时安全。

巫山山系作为巍峨祖山,环抱多个大大小小的盆地。这些大大小小的盆地,就是世代巫山人饮食起居,繁衍生息之所。

邓小平,刘伯承等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就来自这个地区。

2018年10月7日,我与表兄到开县赵家镇,瞻仰了刘伯承故居。刘伯承故居,是典型的川东三合院布局。院子依山而建,面向对山,屋前是一条河流,河流岸边是巨大的平地。

我小时候听风水先生说,刘伯承布局是一个战神级的风水局,故居对面的山叫战旗山,类似几面战旗。的确如此,刘伯承元帅故居的对面山行逶迤,重峦叠嶂,山峰温和,恰似烈烈飘扬的战旗阵列。

其实,刘伯承元帅的故居是风水宝地,更多是刘帅本人的伟大理想与矢志不渝的伟大追求。革命是最伟大的创业。

人的一生,要树立远大志向,伟大理想,并且为了伟大理想要不断实践,克服艰难险阻,不畏艰险,九死一生,方能取得事业精进。

何谓伟大理想?与最大多数人的利益一致的目标才是伟大理想。所谓利于众生也。

何谓事业?最大多数人期待的事情就是事业。为个人则是事情,不是事业。

巫山龙脉,分支出各种支脉,其中的悦君山一脉,一侧陡峭险阻,绝壁断仞,一侧平缓逶迤,群山环抱,层层叠叠,大小盆地错落其间。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适于人居。

我们生活的村庄,是悦君山之“一坪”,铁厂坪。“铁厂坪”这三个字,是村庄最为基础,最为本质的地理区位命名,这么多年以来,这个打上了时代烙印的名字没有被改变。

要解读“铁厂坪”这三个字,主要是解读“铁厂”,再是“坪”。前者属于经济地理学的范畴,后面属于自然地理学的范畴。

先说“铁厂”,乍一听,“铁厂”似乎是与北京的首都钢铁厂,上海的宝山钢铁厂,重庆的重庆钢铁厂,四川的攀枝花钢铁厂,内蒙古的包头钢铁厂,东北的鞍山钢铁厂,安徽的马鞍山钢铁厂,一样。

众所周知,新中国的经济建设,就有多个五年计划,发展工业,不能没有钢铁啊。

铁厂,是不是大炼钢铁时确定的名称?所谓厂,就是工厂。要建钢铁工厂,必须要有原材料铁矿,要有炼钢的燃料,要有产业工人,要有炼钢炉,要有钢铁需求市场。

山村铁厂,人杰地灵,物产丰富。

悦君山,一定有铁矿矿脉。至今,在铁厂村四周的山体上,还看得见大大小小的采矿山洞,大的可以容纳几辆汽车,小的可以容纳几个大人,小的只能容纳一个瘦小的孩子爬进爬出。

我问过村里的老人,这些洞里挖出的铁矿石炼出过真正的铁吗?

老人的回答是肯定的,是自豪的。一位老人哈哈大笑地说,孩子,我们不但炼出了铁,还炼出了钢!

回答这个问题的这位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村里,对村里的任何事情都记忆深刻。他认为,村里就是整个世界,村外的就是外星球。一辈子耕种在村里,娶妻生子,劳动在村里,大炼钢铁也许是他一辈子的事业顶峰,人生高潮。

记得老人讲述大炼钢铁的时候,两眼放光,精神抖擞,身板矍铄,似乎回到了英雄年代。我想象,当时,应该是锣鼓齐鸣,号声四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我上大学暑期回到村里,这位老人问我,在哪里读书呢?我说,重庆。他问重庆在我们的上面,还是下面?我说,重庆在万县的上水,上海在下水。

老人反驳说,不对吧,上海既然有一个“上”字,应该是上水。

老人是以铁厂坪为地球的地理中心来思考他所在的位置和地球其他地方的位置,通过文字的表面意思来理解他生活的区位与相关区位。

我无法反驳,也没有反驳。我觉得老人很有意思,老人的生活很有意思。老人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很快乐。尤其是大炼钢铁给他的人生高潮,他的记忆很美好。

再说,铁厂坪的“坪”。

字里行间有一个“坪”,其实一点都不“平”。从山头到山脚,海拔至少数百近千米。小时候的爬山速度,从山脚爬到山头,需要近两个小时。

从地理形态上看,铁厂坪类似一个农村滤米的容器曰“筲箕”。筲箕,是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过滤竹器,将大米烧到滚烫,八成熟,倒入筲箕,过滤掉米汤,白净的大米饭就留存在筲箕里。把筲箕里的八成熟大米饭倒入蒸子里,蒸上十多分钟到半个小时,香喷喷的大米饭香,飘逸到整个院子。

铁厂坪的农业主产是稻米、玉米,间杂小麦、土豆、红薯,也有各种蔬菜瓜果。这些农作物,养育了铁厂坪的好几代人。

至于这里生活了几代人,还是上十代人?父母只是提到我们的曾祖父搬家到铁厂坪,没有考证到比我曾祖父更早,还有哪些移民先遣进驻该地。

从铁厂坪的地形结构,可以想见,一个过滤大米饭的盛器,是何等的风水宝地。所谓风水,顺风顺水,视为宝地也。

我家住在山脚,也就是“筲箕”的底部。按照村里人的说法,“筲箕”底部的几个生产队,应该是一队,二队,三队,不缺少大米吃。

其实,因为海拔原因,海拔低,气温适合水稻生长,同时加上水往低处流,下班村的水田自然多一些,这样水稻的产量也就大一些。

也就是说,不同的家庭,因为祖上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居住地,也就是选择了你的口粮,是大米,还是玉米,是红薯,还是土豆。

后来我学习地理学,知道了地理术语“区位”。

区位,决定了人的“命”,是吃大米的命,还是吃玉米的命。

在村里,改变命的方式主要有婚姻、考大学、当兵等几种情况。

当时的婚姻,主要的情况是女性嫁到男方,户口随迁到男方。养儿防老,男人负责赡养父母。很少的情况是,男人嫁到女方,叫“倒插门”。至于为什么叫“倒插门”,没有考证清楚。

如果山里的孩子们考大学、中专、中师,国家包分配、吃上皇粮,由此可以改变了在铁厂坪种田耕地的“命”。这是村里认为投资最大、难度最大、最辉煌、最令人羡慕的道路。当时,要供一位学生上高中,父母几乎是竭尽全力干农活、挣工分,厉行节约,捏紧裤腰带过日子。同时,当时的高考录取率很低,录取的比例很小,考上大学的概率就很低。

在20世纪80年代,村里隔一年两年,会飞出这么一个两个“金凤凰”。其中有一年,我伯母娘家的两个侄儿,同一年考上了大学,震惊了村里,震惊了乡里,震惊了县里。《万县日报》驻桥亭乡的通讯员读作权老师富有激情地撰写了一篇通讯《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

还有就是,当兵。每年,村里都会动员身体素质、个人素质较好的青年人,踊跃参军。参军的体检很严格,同时招兵的人数有限,隔三差五,村里也培养了一批帅气的人民子弟兵。参军后,一部分人有机会参加志愿兵,继续留在兵营,个别还能复员到本地公务员体系、事业单位体系,担任一官半职,也就不再从事农业劳动。

我家的区位,在“筲箕”的底部,当时的生产队编号是二队。

坐在家门口,举目四望,都是山。后来读到鲁迅先生描写山似铁的兽脊,我感触特别深。

儿时的成长,以及人生的成长,永远如不开一座座山,大的山,小的山,人的山,社会的山,阶级的山,国内的山,国际的山。

山,是一个围栏,障碍了我们的视野,也困住了我们的想象。

望着那起伏的大山,总思考,大山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总希望有一天,能爬上山顶,看看巨大的世界。其实,后来长大爬上山顶,看到的还是大山,大山之外还是大山。

山随四季,风风雨雨,日月星辰,山是灵动的,就如我们的梦境,变幻无常,充满动感。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山都是动的,不是静的。这样,看到一幅山水画,就特别容易入境,看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强大!

春天的大山,从翠绿到碧绿,再到深绿。山花烂漫,点缀其间。山谷醒来,溪水潺潺。鸟儿归来,叽叽喳喳,布谷声声。大山似情窦初开的少女,催促勤奋的人们早起而作,下田春耕,下地播种。

最记得的是,天刚蒙蒙亮,村庄里的鸡鸣狗叫。是哪一家早起的人儿唤醒了一只鸡笼的公鸡,引发了全村的公鸡比赛打鸣。还有被惊动醒来的狗狗们,竞相狂吠,似乎在向主人表白:你看我是多么坚守岗位、恪尽职守!

还有就是春耕累弯了腰的水牛花牛们,哞哞地吆喝着要吃早饭。一天的辛勤耕作要开始了,可爱的牛牛们,养成了习惯,躬耕于山野间大大小小的水田。耕作文化,延续几千年,自汉代以来,几乎变化,这是多么鲜活的文化传承喔。耕牛,就是我们农村的家庭伙伴儿,就是家庭成员,它是一个整劳力,没有它无法耕种,无法插秧,没有收获。

夏天的山村,山青绿着,河里的水不时涨水,漫到河岸上来,冲垮过房屋,冲垮过农田土地,冲走过牲畜,春天的水是安静的,温柔的,夏天的水是狂野的,粗暴的。

夏天的山村,是火热的,庄稼在疯长,水稻抽穗了,玉米长到人高,梧桐树开始结果子,各种水果开始由小变大,由绿变黄,由黄变红,各种蔬菜茂盛地生长,黄瓜葫芦茄子都挂上枝头,颤悠悠地晃动着,闪动着诱人的香气。

夏天的铁厂坪,上村头,下村头,都一致地迎来了耕种的旺季,气候火热,光照充足,是抢农活的季节。初夏抢收小麦,盛夏要除草施肥,临秋要收获玉米,水稻,各种豆类。

每年的暑期,中小学生也都要参加干农活。男孩子要干力气活儿,每个人都有一根扁担,一幅箩筐,一个背篓,还有的大男孩就是大半个当家人了,走街赶集,下地耕种,抬石砌墙。女孩子们则要伺候猪牛羊,要上灶台做饭,下雨天则要做针线活,做家务。

大山培养了勤劳的男人,能干的女人。因为劳动,大家身心健康,心态良好。家庭成员大家分工有序,互不推诿,争干苦活累活。邻里亲属之间,大家相互帮忙。红白喜事,全家动员,各尽其能,仪式办得热热闹闹。修屋砌墙,筑堰建塘,各家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如有哪一家有个病患困难,大家求医问药,寻单方,打主意,忙得不可开交。

山是脊梁,水是血脉,树是灵魂。

我家所在的小山村山水相依,云雾环绕,人是山的主人,也是山的客人。离开村里,除了这山这水,还有记得村里的几棵大树。

我家附近有一座石桥,石桥连接着万县和开县两个行政区。跨过桥属于开县,跨过来石桥就是万县。这座桥的桥头有一棵古柏树,老人也说不清楚这棵柏树的树龄。老人们说:“我出生的时候这棵树已经这么大这么高了!”石桥头有一个建桥的石碑,记载着建设这座桥的捐款捐物者的姓名。其中一位是我的祖上。但是,石碑上没有记载这棵柏树的年龄。每次经过这棵柏树,就会去猜想这棵古柏树的年龄,至少这棵树上百年了吧,它比我的曾祖母或曾爷爷的年龄都要大得多!陡然升起崇敬的情怀,哇,大自然好厉害!

村里李家大坪有一棵大槐树,树龄也不可考。远远看去,树冠遮盖了李家院子。小时候听曾祖母讲述吴刚带着嫦娥奔月的故事,吴刚和嫦娥住这月亮上的大槐树下。月夜,仰望天空,看着隐隐约约的月环山,貌似一棵大树。李家大坪那棵大槐树,好像比月亮上的大槐树还要大。等长大后,才知道爱因斯坦讲的相对论的含义。大树没有变,掌握的知识变化了,我们的认知也变化了。美好的故事被科学理性否定,人变得非常现实,美好就从我们的儿时想象消失殆尽。

赵家梁有一棵古银杏树,每到秋天,银杏树的树叶黄了,特别鲜艳。银杏树掉下来成堆的银杏籽。至今,这棵银杏树还在,很多远方的游客来这里参观游览,祭拜这棵银杏树。

父母告诉我们,我们的村子在他们小时候算是原始森林,遍布着参天大树,后来被逐步砍伐。我一直对“独松树”这个现存的地名表示疑问:这个地方此前有一棵参天大树吗?至今这是一座山头的名字,那棵树多高,长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山村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的盛开。春天,漫山遍野盛开着油桐树花,白色间杂着粉色,映照在河里,田里。山坡上,最美的是杜鹃花,粉红的一片一片,万绿丛中一点红。野花在山间,田地里,默默地开了,默默地凋谢,在孩子们眼里,它们是整个美好村庄绚烂生活的存在。

唐代诗人白居易的成名作《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小时候都读过这首诗的前四个分句,如果完整赏析这首诗,大自然与人间感情瞬间相融相合。

我们对于村庄的情感,也是大自然与人的情感互动。村庄一直在那里,人却一代代变化,每一个人也在一年年变化。变化的是情感,不变的是大自然。

山村的美,在于山,在于河,在于溪,在于树,在于竹,在于花,在于草。

再讲讲我们村庄人们的命运变化。在农耕时代,下村因为土地肥沃,气温相对较高,收成要比上村好很多,当时流传一个故事说,下村的女儿不愿意嫁给上村的小伙儿。

在二十年前,村里通汽车了,公路从后山镇修建到高升镇,公路通过上村,下村通车要晚很多。上村毗邻国有森林,植被茂密,生态环境好,特别是因为海拔高,气温低,是夏天的天然避暑山庄。

在国家推进新农村建设的过程中,上村建设了村落居民点,有投资商人来这里修建了度假公寓,夏天的居民点,吸引了村民和外地居民来此避暑度假,好生热闹。

人的聚集带来村里的消费热点,宾馆,酒店,民宿,小超市,逐渐配套,上村热闹了。下村的居民也搬迁到居民点。

上村与下村的风水轮流转,给予我们很多启示。

大山,注定了山村人的命,也激发了山村人的自我觉醒,自我改变,创造了自我的“运”。

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山村人,正视自己的命,改变自己的运,创造了山村的新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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