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llshit jobs(bulls)


你的工作对世界做出贡献了吗?

自2013年,美国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提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直到现在,它仍然是人们深切关注的议题。

本月,大卫·格雷伯出版的《Bullshit Jobs》中译版《毫无意义的工作》上市了,在书中,大卫·格雷伯把无意义的工作总结为以下五种:

“帮闲”(flunky):如门卫、前台接待、私人助理、人力资源专员,他们的作用是让其他人觉得自己很重要。

“打手”(goon):如公共关系专员、电话销售、游说者、律师、接线员、营销专家,他们代表其雇主进攻。

“烦人的、想用胶带封住其嘴的人”(duct taper):解决公司软件问题的人,包括程序员、测试员、码农。

“打勾人”(box ticker):休闲活动协调员,质量和业绩官员,企业内刊记者,月度目标监督员。

“任务大师”(task master):中层管理者,地区副经理,战略领导,副校长,以各种中层管理人员为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其他人派发任务,甚至主动创造各种狗屁工作。

是谁在创造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它是如何降低效率,阻碍个人价值的实现,加剧不公平的?作者以犀利的笔触,将自己的观察、研究与反思悉数呈现,剖析了困扰世人的当代社会病灶。

《毫无意义的工作》

作者:[美] 大卫·格雷伯 著

译者:吕宇珺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谈谈“狗屁工作”现象(节选)

大卫·格雷伯

1930年,约翰·梅纳德·凯恩斯预言道:到20世纪末,科技水平将足够进步,以至在英美等国家,人们每周的工作时长会缩短至15小时。当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凯恩斯的这个预言。就技术而言,我们完全能够实现它,然而实际情况并没有这么发展。恰恰相反,一项项技术集结起来,变着法儿地使我们所有人 更忙碌。而为了做到这一点,各种各样事实上毫无意义的工作应运而生。

非常多的人,尤其在欧洲和北美洲,他们的整个职业生涯都耗费在那些他们其实知道并不需要的事情上。不管是道德上还是心灵上,这种状况给人造成的伤害都是深重的。这是我们集 体灵魂上的一道伤疤,然而几乎从未有人谈及它。

凯恩斯承诺的(20世纪60年代依然被人们热切盼望着的)乌托邦为何从未成为现实?对此,如今普遍的说法是,凯恩斯未能考虑到消费主义的兴起。在“少工作点”和“多娱乐些”两者之中,人们集体性地选择了后者。这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道德寓言故事,但哪怕只要细想一分钟,我们就能发现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是的,20世纪20年代至今,我们目睹了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新岗位、新行业的诞生,但这些新生的工作中与寿司、苹果手机和高档运动鞋的生产和售卖扯得上关系的寥寥无几。

那么,这些新岗位究竟是什么?最近,有报告对比了美国人在1910年和2000年的就业情况,清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据我观察,这个答案同样适用于英国)。20世纪,用人、工人和农民的数量急剧减少;与此同时,“专业人士、管理人员、办事员、销售人员和服务业工作者”的数量增加了两倍,即从“总就业人数的1/4增到了3/4”。换句话说,自动化技术确实大幅度减少了生产性的工作,正如预言所说。

然而,我们的工作时长并没有大大降低,自然也就没能获得更多自由时间去追求事业、寻找乐趣、追逐幻想以及实践理念。甚至,我们所看到的激增的数字并不是出现在“服务”业,而是出现在行政领域,比如全新的金融服务和电话销售等行业,以及空前扩张的公司法、学术与健康部门、人力资源和公共关系等领 域。这些数字甚至没有反映出为上述行业提供行政支持、技术支持和安全支持的那些人。其实所有辅助性行业都需要算进去(比如,给狗狗洗澡的、24小时送比萨的行业),所有这些工作的存在不过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而无暇顾及其他。

我提议,以上这些工作就叫“狗屁工作”好了。

理论上每周工作40小时甚至50小时,然而实际有效工作时间不过每周15小时,这与凯恩斯的预言是一致的。因为他们还得留出足够的时间来组织和参加各种动员大会,来更新脸书内容,来下载一部又一部的电视剧。

在英国学界,人们需要应付的行政事务越来越多,没完没了。有一次思考这个现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地狱或许正是这样的:在地狱中,人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做着自己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工作。比如,你木工活很好,因而被雇用,结果发现,你居然需要做大量炸鱼的活,并且炸鱼这个工作也不是必须要做的,反正真正需要炸的鱼没几条。但是不知道为何,一想到某些同事竟然炸的鱼比自己少,做的木工活比自己多,这里的人就恨得咬牙切齿。不久,地狱工厂里堆满了数不尽的炸鱼,很难吃,也没人来吃,而这竟然就是地狱工厂的全部产出。

我觉得,这幅画面为我们精确地描述了经济生活中的道德力量。

我不会冒昧地告诉一个认同自己工作的人,你的工作其实对世界没有贡献。但有些人自己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明白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那样又该如何?前不久,我和年少时的某个校友重新联系上了,我俩15岁以后一直没见过面。这些年他的经历让我感到吃惊:他先是写了一段时间的诗歌,后来又在某家独立公司做摇滚乐队主唱。他的歌我在电台里听到过,但我不知道歌手是我认识的人。很明显,他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创造力满满,他的作品也确确实实点亮了世界上许多人的生活。 然而,在几张专辑接连失败后,他被解雇了。他债务缠身,女儿又刚刚出生,他只好“勾了人生的默认选项——上法学院,跟无数茫然无方向的人一样”。现在的他就职于纽约一家知名公司,是一位企业律师。他很愿意承认自己的工作全然无用、对世界毫无贡献。在他自己看来,这份工作就不该存在。

在这里,人们有太多问题可以问。比如,我们的社会似乎对才华横溢的诗人、音乐家没什么需求,而对专攻公司法的专业人士有着无穷无尽的需求,这说明了什么?除此以外,这还表明大部分从事无意义工作的人最终都认识到了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事实上,我就没遇到过一个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狗屁工作”的企业律师。除了企业律师,前文提到的几乎所有新行业的从业者也都这么想。我们社会中存在一个领薪的专业人士阶层,如果你在什么派对上与他们相遇,恰好又提到了你的工作或许挺有趣(比如搞人类学研究),他们就会躲避这个话题,只字不谈自己的工作;等到几杯酒下肚后,他们却开始激动不已、滔滔不绝、骂骂咧咧,一个劲儿地表示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愚蠢透顶。

这是很严重的精神暴力了。一个人若是内心深处知晓自己的工作毫无存在的必要性,那还谈什么工作的尊严?心中的愤怒和憎恨怎么可能不汹涌?然而这个社会的独特性就在于,正如前文所提的炸鱼的例子,管理者想出了一个方法,使这股愤怒和憎恨精准地投向了那些真正做了有意义的工作的人身上。比如,社会中似乎普遍存在这样的情况:一个人的工作越是明显地对他人有益,他得到的酬劳就越低。

想要拿出客观的评价标准不容易,但是如果想对这个问题稍微有所了解,你只需要询问以下几个简单的问题:倘若这个专业人士阶层嗖一下消失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倘若消失的人是护士、垃圾清理工、机械师,那又会发生什么?显然,如果护士、垃圾清理工和机械师转瞬之间就不存在了,那么我们的生活将会立刻受到灾难性的打击。如果世界上不再有教师,不再有码头工人,那我们的生活将会迅速陷入困境。 哪怕是少了科幻小说家,少了斯卡音乐家,这个世界都会失色不少。可如果消失的是这个世界所有的私募基金首席执行官、游说者、公关研究员、精算师、电话销售员、法警和法律顾问,那人类是否会痛苦不堪,是否会面临无法生存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在此番热度下,民意调查机构 YouGov(舆观) 也自行发起了一项民意调查,面向英国居民,来验证文章中的假说是否成立。调查中的选项直接从原文中摘取,比如,你的工作是否“对世界有贡献”?结果令人惊讶,超过1/3的人表示他们觉得自己的工作对世界没有贡献(同时,50%的人表示自己的工作对世界有贡献,13%的人表示拿不准)。

显然,此文发表之前,对这个重要的社会现象几乎从未有过系统性的关注。文章给了人们一个谈论的契机,对许多人来说,就像是便秘许久终于可以通畅一次,他们隐秘的感受得到了一次发泄。而且很肯定的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对该问题更广泛的探索将会来到。

我写此书的目的就是想提供一个比原始文章更为系统的论述。2013年的这篇文章是写给革命性政治杂志的,所以重点放在了该问题政治方面的影响上。事实上,该文只涉及当时我构思的一系列论点中的一个。这一系列论点是关于新自由主义(“自由市场”)的,自从撒切尔夫人—里根总统时代以来,这种思想体系统治了全世界。然而,该思想体系的实质与其宣扬的理念恰恰相反,不过是披着经济外衣的 政治行为罢了。

在大部分富裕国家,几百年来第一次,年青一代的生活很可能会过得不如他们的父辈。然而,面对这样的局面,自由市场的倡导者只会反复呼吁要加大自由市场的力量。同样的配方,更猛的剂量,政客再将这些呼吁正式付诸实践。这让我很是讶异。如果一家公司雇用了一名顾问来制订商业计划,然后这个计划导致公司利润的大幅度下降,那这名顾问肯定是会被开除的啊;即使不开除,起码公司也会要求他再想个别的商业计划。可是我们的自由市场改革却从未遭遇喊停。改革效果越糟糕,改革力度就越大。那么对此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就是,改革根本就不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量。

我认为,“狗屁工作”现象是一扇窗,透过它,我们有机会看到更深层的社会问题。我们不仅要问自己,为何这么多人身处自己都认为是毫无意义的岗位日复一日地工作着?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觉得这样的情况是必然的、是正常的,甚至是可取的?更奇怪的是,尽管这些人从抽象意义上认同这种情况出现的必要性,甚至也觉得从事无意义工作的人比从事有意义工作的人能够获得更高报酬、更多尊重和认为完全可以接受,但具体到自身,如果是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什么都不做却拿着薪水,或者自己的劳动产出并不以任何方式造福任何人,他们还是会感到沮丧、感到糟透了,这到底是为何?这里肯定存在各种矛盾的想法、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力量。

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化作一支利箭,射向我们所处的时代,射向我们的社会和文明。有些事情已经大错特错了,人们完全搞错了自己的使命。我们将整个社会的文明搭建在了工作之上,甚至都不是搭建在“有成效的工作”上,而是让工作本身成了我们的目标和一切意义所在。

人们建立了这样的认知,那就是如果有人在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岗位上不努力地工作,那么他们就是糟糕的人,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关心,也不值得获得社会的帮助。就好像大家集体默许了我们每个人被奴役的这种遭遇。我们意识到自己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做着毫无意义甚至是有害的工作,而且往往是我们讨厌的那个人命令我们这么做。这种意识往往会产生某种政治反应:我们一想到,说不定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并没有遭遇自己遭遇过的困境和圈套,心中就会因愤恨而耿耿于怀。因此,这个社会充盈着憎恨、怨愤和怀疑,人与人之间因此而联结。这种情况糟透了,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我希望这一切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编辑 韩哈哈

资料提供 中信出版社

高亭宇:“大道飞人”成长记

金博洋:一直想要战胜挑战

王诗玥&柳鑫宇:感谢你的坚强和陪伴

隋文静&韩聪:世间最好的友情

“狐主任”张辰亮:带火中国“博物热”

编舞艺术家戴露:未来对我来说充满未知,特别好

钢琴家张浩天·元宇宙:NFT是我们走向虚拟现实的一步

宋慰祖:向政府建言 为百姓解忧

「 2022年7月28日 赵佳丽 」


免责声明
    以上文章转载自互联网,文章内容仅供参考,不构成建议,也不代表百科学社赞同其观点。如有侵权请联系755934052@qq.com,提供原文链接地址以及资料原创证明,本站将会立即删除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通知我们,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