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2岁会做炸药，16岁学跆拳道，17岁当教练，18岁夺得全港跆拳道黑带冠军，少年时代玩遍了各种刺激型运动，因缘际会碰到成龙的《警察故事》剧组招飞车手，以特技演员身份“触电”入行，从此一路飞车、爆破、挑战极限，真正把兴趣变成了一辈子的事业。罗礼贤的人生本身就如电影般传奇。

在那个年代，香港电影行业的动作指导多以武打功夫见长，罗礼贤跟多数人研究的东西都不一样，炫酷、洋气、有科技含量。入行不久他便打响名气，那些惊心动魄的危险动作除了他没人敢做、也除了他没人能做。当时他便与吴宇森等我们耳熟能详的香港导演多次合作，二十多年后，他们在内地又有新的合作。罗礼贤帮成龙拍《十二生肖》时，成龙感慨，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已成大师。

约在十年前，内地电影市场化起步，内地电影人对于动作特技和现场特效越来越有追求，他们往往会联系香港同行，说“我要香港最好的动作特技”，他们就推荐罗礼贤。他的名气不仅限于中国，好莱坞也找他做动作指导或现场特效，《变形金刚4》《碟中谍3》《突袭2》等都有罗礼贤参与。2014年他入选美国综艺杂志世界范围内“50名电影幕后精英”。虎父无犬子，罗礼贤的儿子罗义民，跟随父亲入行至今也有十年，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动作导演。他们的猛龙特技团队是公认的业内翘楚。今年上映的电影《烈日灼心》、《道士下山》、《解救吾先生》、《老炮儿》等都有这个团队的惊艳手笔。近日，独舌专访了罗礼贤先生。

1爆炸、飞车，拿手绝技提高

独舌：您今年做了多少部电影，其中哪部拍的时间最久？

罗礼贤：我九部，罗义民三部，加起来十二部。拍的时间最久是《大轰炸》，电影里有不同的爆炸场面，我们主要负责动作和现场的爆破场面戏的设计、拍摄。

罗礼贤在《大轰炸》片场

独舌：现在我们做爆炸效果的水平比过去提高了吗？

罗礼贤：爆炸技术是提高了，比如近年的《太平轮》《百团大战》等，现在的真实感更强了，炸点设计准确性、安全性都有提高。

独舌：飞车也是您的拿手绝技，现在飞车特技的水平也有提高吗？

罗礼贤：以前一般是用人来开，比如我要开车先拐弯、然后飞下去、撞在屋顶上，但在那种速度之下很难落到理想的位置，做出来效果还是有，但跟现在比肯定不够好。现在我直接用一个发射台，把气压调到一个准确值，车子到了拐弯的位置就像炮弹一样嗖地打出去，非常准确地落在我想要的位置。

独舌：如果用人来开，是不是就没法做连人带车一起炸毁的效果？

罗礼贤：也是可以有方法的。以前在《天地雄心》做过，我自己开车飞出去然后炸掉。事先在座位周围做一个防弹防爆的装置保护，再套上防火衣和防火头套，车子里只有这一小块是安全的，其它部分都会被炸掉，从外面看上去就是连人带车一起炸，炸开着火后也看不到中间。我进去之前先用鸡毛和气球做实验，鸡毛跟人的头发一样，最容易着火的，把鸡毛掸插在座位上，炸一次鸡毛没着火；再放气球进去，气球也没爆；然后我就进去。

左起 郭涛 罗礼贤 邓超

独舌：完成之后很有成就感吧？

罗礼贤：有的，因为当时別人做不到。

独舌：您第一次做翻车特技是什么时候？

罗礼贤：第一次做翻车特技是《铁血骑警》把一台宝马车翻到山底下，那个制片说只有11米高，我说我要去看现场，去了一量有45米。这个一定要量，要计算很多数据，判断车子翻滚多少周才到底，想怎么去完成一个自己以前没做过的事情。那制片是实在找不到人干，如果说45米更没人干了；听说有一个傻子什么都敢干（笑），就来找我。当时的工资只够我买一条安全带用来做那个特技，那是我的第一条安全带，拿来保命的。

独舌：现在您的常规装备有多少？

罗礼贤：我沒有具体统计过，可能有几十吨吧。每次拍戏都用集装箱和大卡车运，运多少根据戏的需要，像最近的《大轰炸》，去了三个集装箱和一个大卡车和几台17米平板车。

2算法与经验缺一不可

和丁晟商量解救吾先生街头撞车

独舌：观众看到爆炸、翻车的场面觉得非常震撼，但其实很多时候意识不到，你们拍这场戏的难点和奥妙在哪儿？

罗礼贤：要做到让整体视角效果对观众有最大的冲击力，比如翻车，不是让它翻掉就行的，有些车是翻了但不好看，比如在画面看上去车太小，或者半截出画，所以这是需要精确计算好它的落点，把摄影机事先摆到最合适的地方，调到最有视觉冲击力的角度。再比方说车子飞起来后爆炸，所有的时间点、落点，都要卡准。《道士下山》里面有个镜头，车子翻出去掉进水里，那是用发射台把车子射出去，然后我们要在准确的位置引爆。

独舌：应该什么时候炸？

罗礼贤：我做了两个版本，一个比较合理、一个比较好看。车头扎进水里受到冲击才炸开，这个比较合理；车子在空中飞的时候炸开，这个比较好看。好像最后用了比较好看的那个版本。

独舌：这些翻车特技的秘诀是靠公式算还是靠经验？

罗礼贤：其实两者都需要。因为做了这么多年，我们既积累了数据和方法，也积累了经验。其实你把这个物理学问题拿到北大清华让人去算，都能算出来。我们会先用公式算，但也要现场亲眼判断一下，我遇到过工程师给我的结果是错的，我看来看去，总觉得好像不太对；所以不能全靠计算。

罗礼贤在《烈日灼心》拍摄现场

独舌：今年上映的《烈日灼心》，飙车和最后那段摩天大厦上的打斗戏追逐也是你们做的，是怎么拍出来的？

罗礼贤：这戏是一个剧情片，我们在整个动作设计和现场特效上採取了真实性特別強的手法，把节奏加快，让观眾看起来更加惊心动魄。那个大厦是真实的，但是我们不可能让演员真在大厦边边上走来走去，所以选了用搭景的方法拍，如果在地上搭个景，很多效果出不来。我们是在大厦顶层置搭了一个几米高的假外墙和平台，我拍《B计划》的时候有过这方面经验，演员在这个搭起来的平台上活动，掉下去也不会有危险，高度不高下面会放厚垫子。但是利用这个高一点的视角和四面八方的玻璃墙倒影，再让摄影师用些拍摄手法，就有非常高、非常危险的感觉。

3剧情片也需要动作指导

罗礼贤和管虎在《老炮儿》拍摄现场

独舌：这个月底要上映的电影《老炮儿》，您也有参与？

罗礼贤：是的，《老炮儿》是剧情片，文戏为主，里面有一些飙车戏，还有一些小的打斗。有些打戏不需要替身代替演员去打，反而更需要懂得打的人给他们示范，让演员可以去学那场用那一种打法。

独舌：是不是有时候电影里动作指导做的一些工作，观众是完全意识不到的？

罗礼贤：比如《金陵十三钗》里一个女人去翻墙，类似这样的小动作，我们都会在场，因为动作指导除了设计动作外，还会照顾到演员的拍摄安全措施。说回翻墙，要让演员的动作做到让人觉得像。一个不懂翻墙的人去翻墙，和一个懂翻墙的人去翻墙，整个肢体动作是不一样的。要教懂她翻之后，她要表演出不会翻墙的感觉，又不能翻得不好看、或者太慢，一个翻墙的镜头，不可能翻好几分钟，这对演员来说其实也不容易的。

以前有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你可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艺术片里也需要动作指导。一个女人站在海边的大礁石上，闭着眼睛、背过身去往边上走，她怎么知道最后一步在哪儿？停慢一步演员就掉海里去了。她没穿衣服，因为会穿帮，所以没办法穿威亚衣系钢丝绳；我们就想到在那块石头边上树几根钢柱、再横着拉几根钢丝绳，像拳击台的围绳一样，她到了就碰到她背，她就知道要停步了；后期再电脑特效把钢柱钢丝擦去就好了。有这个防护措施，演员演起来就轻松些，否则让一个明明心里很恐惧的人去表演无所畏惧地倒着走，很难。类似这种是作用很大，但你看电影时不会意识到的。

《十二生肖》成龙滑轮衣改造和拍摄支持

独舌：您跟非常多的导演合作过，一般来说彼此合作的工作方式是怎样的？

罗礼贤：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工作风格不一样，合作起来也都不一样的。有些会跟你聊很多他们的方向让我们去设计，有些就简单讲完一个概念，让我们去想象和实现。我喜欢多聊的，可以把他想要的东西表达得更加清楚。但讲的简单的，其实也很有挑战性，完成后会很有满足感。

独舌：导演和整个电影的风格对您有什么影响？

罗礼贤：有些是走很平实的路线，我们就不能做得很花哨，要实实在在的。动作设计好不好的标准在于是不是适合整部电影。弄少了不行，弄多了也不行，要让所有东西都很融合、很统一。

4猛龙团队，行业翘楚

独舌：现在您的猛龙特技团队是这个领域里最厉害的，会不会找您的人太多、工作太满？

罗礼贤：有时候会发生档期相同，接了一部戏，沒办法同时接后来的那一部接，时间问题没办法。其实我都想做，不同导演有不同的风格，多合作能更进步。

罗礼贤和《突袭2》主演伊科·乌艾斯交流

独舌：会更倾向跟年轻导演合作还是？

罗礼贤：年轻导演有新想法，老导演也有新想法，每个剧本都会有它特別的地方。即便是熟悉的人，再合作也有可学的东西。因为每部戏都是新的，聊的内容都跟上次不一样。像很多年前我跟着吴宇森一连做了四部戏，《喋血双雄》《喋血街头》《纵横四海》《辣手神探》；去年再跟他合作《太平轮》，你看他处理事情的方法，怎么跟演员沟通，看问题的重点在哪儿，还是有可学。他感慨当年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是小孩；我感慨现在我要还是小孩的年纪就好了（笑），可以去做更多事。

独舌：您的特技团队最初有多少人、现在有多少人，怎么分工的？

罗礼贤：最初五六个人，现在二三十个人，比较固定的。最基础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做，有些活儿会找人做。这二三十人都有不同职能，每几个人负责一块，国內国外的电影需求都能满足。比方说我们有机械组，有些器材是连器材公司都提供不了的，都是我们自己做，一些能从器材公司租用到的我基本不自已制造，因为那器材沒有独特性；还有飞车组，特效组，做现场特效，比如做爆炸，风火兩效果等；还有动作组，比如拍打斗，动作组内部也有好些不同的分工。

罗礼贤和罗义民在《无人区》片场

独舌：在您这个领域里，这样的团队多吗？

罗礼贤：基本上不管在内地还是香港，这样好几个部门都做的，能做动作又负责现场特效，还能做器械，好像只有我们。如果一个剧组分别找三个团队来合作，他们坐下来开很多会，是很正常的；但我这边我自己就沟通好了。

独舌：您的团队里都是香港人吗？

罗礼贤：我在国内拍戏十多年了，现在团队里有不少是内地人，他们跟我也快十年了，2006年左右，那时内地电影市场化刚起步，我来做宁浩《疯狂的石头》和李少红的《门》的时候开始跟我的。

5对当下华语电影市场的观察

罗礼贤和成龙商量拍《警察故事2013》追车戏

独舌：未来有什么规划？

罗礼贤：最想把眼前的东西做好，我觉得不需要想得太远，把每一部戏做得跟前一部戏不一样，做得有进步。同样是飞车，每次哪怕只比上次向前推进一点，三年后看就大不一样了。我不会突然冒险去做一个我看不到可行性的事情，只能一点点提升出新的效果。打个比方，比如车子的速度从0到100码很容易，从100到200码慢些，突破240码是很尖端的科技。我们已经到了一定高度，每一个小突破都不容易。

独舌：您觉得现在华语电影处在一个什么状态？

罗礼贤：我觉得是处在高速的增长期。每个环节的需求都在增长，演员、工作人员、荧幕数量……大家可能注意到演员不够，其实幕后人员也不够。要把所有好的工作人员凑到一起不容易，以前一个剧组里十几个部门，每个部门的头儿都可以是那个领域最好的；现在原来给头儿做副手的被拉去做头儿，副手的副手也被拉去做头儿。可能学生还没有学到老师的全部本事，就出去做事了，所以力能有可能给分散了。当然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会在实践中成长起来，像我当初在香港，也是慢慢摸索出来，几十年才做到今天这样；但如果市场增长的速度太快，人才成长的速度可能追不上增长的速度。

独舌：最后对电影同行有什么想说的？

罗礼贤：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进步！

【文/掌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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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独舌】

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提供深度的影视评论和产业报道。追求高冷、独立、有料，助大家涨姿势、补营养、览热点。涵盖微信公号，微博，博客，网站，今日头条，百度百家，新浪、网易、腾讯、搜狐自媒体等10大平台。